只不過蘇深雪幼時生了那場大病,差點兒一命嗚呼。雖然在鬼門關前將人給搶回來,卻已經留下病根,每到天寒便犯,在魏府,她吃不好穿不暖,又常常碰那些冷水,會如此體力耗盡,自然也不意外。
「小姐幼時的那場病教她留下了病根,這次犯病恐怕不輕。」大夫歎息的說:「我會給她開幾帖護住心脈外加強身補氣的藥,待會兒我再教通殺怎麼熬吧。」
「謝謝大夫。」蘇雷遠喚來通殺,要他領大夫去賬房支領診金。
通殺送走大夫,速速回到了蘇深雪的房裡。這時,蘇雷遠的得力助手溫立山來叫人,說是有個大戶要求見他,於是蘇雷遠便要通殺好生照顧著她,自己先去忙著賭坊的事了。
守在蘇深雪床畔,通殺的心始終揪得死緊。她天寒時難免犯上幾回宿疾,可從沒像這次這般的嚴重。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魏緹。
想起魏緹這一個月是如何惡整她,他便忍不住咬牙切齒,憤恨難平。她兩人雖是宿敵,但他相信若是角色互換,蘇深雪絕不會這樣對付魏緹。
「痛……好痛……」突然,床上的她發出囈語,皺著眉心,一臉痛苦。
「小姐……」他以為她醒了,湊前一看,卻發現她緊閉著雙眼,沉陷在惡夢中。
「通殺……通……」她的手往空中揮,像是在摸索著什麼。
見狀,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而且滿是傷疤,一抓到他的手,她緊緊的握著。
他用自己的手暖著她的手,輕聲的安撫,「我在這兒,小姐……通殺在你身邊,哪兒都不去。」
像是聽見了他的聲音,也像是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她緊皺的眉慢慢舒展開來,唇角也微微的上揚。
她的呼吸變得平順、她的情緒漸漸平靜……然後甜甜的一笑,沉沉的睡去。
蘇深雪在翌日醒來,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正是通殺的臉龐。
他似乎徹夜未眠的守在她床邊,眼睛紅紅的。見她醒來,他臉上堆著安心的笑意,「小姐,你醒了?餓嗎?」
她點點頭,虛弱得只能發出低微的聲音。
這時,啾啾進來,見她醒了,很是高興。「小姐,你可醒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蘇深雪朝著她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的氣力。
這身子曾在七歲那年短暫的沒了呼吸心跳,受到了損害,也種下無法治癒的病根。雖然這十年來,蘇雷遠想盡辦法找來各種珍貴藥材補她的身,可還是難除病根。
這回讓魏緹折騰一個月,她早猜到會是這種結果。
「通殺大哥,你整夜沒睡,先去歇著吧,我來伺候小姐便行。」啾啾十分貼心的主動跟通殺換班。
通殺想也沒想的拒絕了。「不,我不累,我要親自伺候小姐。」他交代啾啾,「小姐餓了,廚房的霍大叔熬了一些鮮魚粥,你去盛一碗來。」
啾啾答應一聲,立刻前去盛粥。不一會兒,她已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回來,交到通殺的手中。
通殺扶起蘇深雪,一口一口的吹涼,再一口一口的餵進了她的嘴。吃了半碗,她沒胃口了,皺了皺眉頭,推開他的手。
通殺將碗擱下,用充滿憐惜及寵溺的眼神看著她,「不多吃一點,沒體力。」
「不要……」她軟軟的拒絕,「沒胃口了。」
「再吃幾口,待會兒要喝藥了。」他用商量的語氣說著。
「我不喜歡喝藥……」那些湯藥讓她喝了想吐。
「不喝不行,大夫說你身子很虛。」他深深注視著她,「算我求你,好嗎?」
迎上他那深情熾熱的眸子,她的心悸動著。從前她從沒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可這一個月來,她逐漸發覺他看著她的眼神很不一般。
她感受到的不是一個忠僕對主人的拳拳忠謹,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憐惜呵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樣注視著她呢?很久了吧?她……為什麼一直沒發現?
不,也許不是她沒發現,而是她假裝沒看見。
她始終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時空,回到現代,也因此她拒絕了各種的感情跟可能,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而他,也因為兩人的身份懸殊,始終小心翼翼的藏匿自己的感情。
此刻,她沉溺在這種被呵護寵愛的感覺裡,這種幸福不同於被蘇雷遠疼愛著的幸福,而她真心喜歡這樣的感覺。
「通殺,你為什麼不肯答應錢家的婚事呢?」她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但卻清楚,「你若娶了錢大小姐,這一輩子就什麼都不愁了。」
「我能在小姐身邊服侍,更是不愁。」他說。
她凝視著他,「你不怕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你,或是……不見了?」
他微怔,「不見了?」
「關係再怎麼緊密的兩人,都難逃生離死別,不是其中一個人先離開人世,就是其中一人因為某種原因離開對方,到那時……你不會失落嗎?」她問。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像著那種情景,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露出了痛苦的、沮喪的表情。
「你沒想過擁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依附著我而活嗎?」
他眉心一擰,「小姐厭煩通殺,不想再看見我了?」
「不是的!」他是不是誤會她想趕他走?天地良心,她肯定是這世界上最不希望他離開她的人,她只是覺得自己有這種想法實在自私,想知道他的想法,不希望他付出那麼多最後卻難受。
「若不是,那通殺願意一輩子依附著小姐而活,直到小姐不再需要我,或是厭煩我,到那時……」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她的眼睛,「只要小姐說一聲,我便會離開。」
「通殺……」
「在那之前,通殺哪裡都不想去,只想當小姐的哈巴狗。」
哈巴狗是過去魏緹在嘲諷他時所說的,他故意這麼說,是為了表示自己寧為犬馬,只求在她身邊。
「通殺,如果你只是為了報答我,那麼十年夠了。」
「我對小姐不是只有恩情。」他衝口而出,但旋即因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懊惱後悔。
蘇深雪雖虛弱,眼睛卻一亮,定定的望著他,「不只是恩情嗎?」
當錢家差人來提親事之時,她打心底不願意通殺離開,那種像是心愛的東西要被人搶走了似的感覺,她以為只是對他的一種習慣跟依賴。
但他這近一個月的暗中守護及幫助,以及他對她深濃的憐愛及疼惜,讓她意識到自己對他早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她是對他依賴,卻不是習慣,而是一種對未來有所期待的幸福感。
在她的心中及眼中,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十二歲的孩子,在不知不覺中,他已長成一個在心理及生理方面都與她一樣成熟,甚至比她還要成熟的男人。
他對她,不僅僅是恩情。她對他,也不再只是習慣。
她終究是個來自未來的人,是個十六歲之前都在美國長大的直率奔放的女孩。
有什麼話,她不喜歡放心裡,而是說清楚講明白。
曖昧跟臆測,她都不愛。
如果他喜歡她,她想知道。她喜歡他,她也要他知道。
「通殺,我問你……」她定睛看著他,正經八百的,「你是不是喜歡我?」
通殺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終於,他明白了她的問題,頓時面紅耳赤。
「我……不敢。」
「只是不敢,不是沒有吧?」她追問。
「通殺只是個卑微之人,從不敢妄想。」他下意識的低下頭,充分的表現出他的自卑。
蘇深雪秀眉一凝,認真糾正,「什麼卑微之人?我從沒那麼想過……」
「通殺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只想服侍小姐,對小姐沒有非分之想。」
「如果我說我也喜歡你呢?」她一臉認真的問。
聞言,通殺一愣,一臉驚疑的望著她,「什麼……」
她更直接的表達內心的感情,「我喜歡你,也不想你離開。」
他思索了一下,語帶試探的說:「小姐說這些,不是為了趕我離開蘇家嗎?」
「不是。」她忍不住笑了,「我如果要你走,就會明說。」
「那……」
「通殺,」她打斷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世上待多久,所以除了我爹、你,還有蘇家上上下下的人,我從不想跟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
「小姐,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在世上待多久,那是老天爺的事。」
「或許吧。」她蹙眉苦笑,「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喜歡,甚至愛上任何人,所以即使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卻還是假裝感覺不到你,還有我自己的心意,可是這一個月在魏家,我卻發現自己是這麼的需要你……」
聽見她這番話,通殺的心一陣狂跳。他驚異不已,同時也欣喜若狂。
但,很快的他便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一個人在魏家時,想的都是你,我假裝堅強,可其實我幾乎快熬不下去,直到你從金泉城回來……」提起他出現的那一天,她臉上及眼底帶著淺淺的、甜甜的笑意,「從那一天開始,你便在暗處守護著我,只要想到你就在某一處看著我,會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我就覺得很安心,什麼都不害怕了……」說著,她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