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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瑪德琳

  「因為你問我為什麼要跟蹤你。」菲菲納悶地回道。

  「你真是……」他沒好氣地轉過身,一觸及那雙晶亮的大眼,衝上喉頭的冷言冷語忽然全數蒸發成一陣乾澀,硬是嚥回肚子裡,翻攪成莫名的古怪情緒。

  「這麼晚了,你還來學校?」見他陰鬱不語,菲菲主動開口。

  「蠢瓜,難道你沒聽說過我早被開除學籍的事?」

  夏爾轉身跨離暗巷,直接拆開紅酒的包裝,頂開軟木塞,抵嘴啜飲。

  菲菲遲疑了片刻後連忙跑步跟上,努力邁步,保持與他相同的前進速度。

  彼此之間進行無聲的競速,他拚命想甩開她,偏偏她頑固的緊追。

  「夏爾……請問我可以這樣喊你嗎?」她低喘著問。

  「你不是已經這樣喊我了?」他橫瞟她一眼。

  菲菲覷了一眼身旁持續以酒抗寒的頎瘦身影,在保持相同行速的狀況下,她翻掏著紙袋,像魔術師從黑禮帽裡抓出兔子那般。

  夏爾淡然一睨,接著赫然停住步伐,皺眉瞪著那塊看來硬邦邦,但咬起來肯定香軟可口的裸麥麵包。

  「空腹喝酒會傷胃……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餐吧?」

  「加上你那兩顆眼睛,都能揉成核桃麵包了。」他看著她那雙盈盈燦亮的大眼,譏笑著調侃,空洞的心卻湧上一股酒精無法取代的溫暖。

  菲菲聽不明白,略歪著頭端詳紙袋裡的麵包。「核桃?我沒有買核桃呀。」

  「蠢瓜。」夏爾嗤罵,想揮開麵包的大掌徹底違反了自我意志,帶點任性的粗率,蠻橫的抽過條狀的麵包,順勢將紅酒塞進她懷裡。「拿著。」

  菲菲愣愣抱著讓他握暖了的瓶身,散發的酒香拂動敏感的嗅覺,她覷了眼身旁優雅啃食的夏爾,好奇心悄悄地萌芽,她拿高酒瓶偷飲一口,然而由於一時之間喝得過急,冷不防地嗆著,她捂嘴狂咳。

  夏爾好整以暇的瞟過她須臾便漲紅的豐潤臉蛋,她不斷鼓腮順氣的模樣還真像是塞了滿嘴食物的小倉鼠,單純憨傻。

  他身邊「熟識」的女人個個深諳品酒,哪像她這樣,不懂酒的醇美,僅是一口便終結品酒的樂趣,真是蠢得可以。

  「我准許你喝了嗎?我是讓你幫我拿著而已。」見她逐漸順過氣來,他嘲弄著道,持續跨步前進。

  「抱歉,我只是很想試試看。」菲菲撫著喉頭,一臉極度懷疑地拿高酒瓶,喃喃地道:「原來這種味道可以麻痺傷口。」

  夏爾驀然撇首,瞇起了充滿寒意的藍色瞳眸。「你說什麼?」

  菲菲瑟縮了下,旋即猛然搖著頭。「沒有、沒有。」唔,幸好他沒聽清楚。

  「夠了,把酒給我。」夏爾神色驟變,將剩餘的麵包扔還給她,伸手往她手中的酒瓶探去。

  菲菲反應過慢,瞥見他眉宇間亟欲匿藏的怒意,雙肩微顫,霍然鬆開了手。

  嘩啦一聲,深綠色的瓶身錯失在一來一往之間,驟然滑落,碎了滿地,須臾間,紅酒醇厚的芳香瀰漫在蕭瑟的靜夜街道上。

  夏爾垂瞪著那片暗紅的液體逐漸擴散,漫過他的靴尖,一如那扇抵死封鎖的記憶之門被狠狠撬開,隔離在門外虎視眈眈的夢魘兇猛的襲來,那些咆哮、那些咳嗽、那些恐懼以及那間狹暗充滿酒氣和惡臭的廚房……

  「糟了!」菲菲驚呼一聲,即刻蹲下身去,不曾察覺身後的頎軀霎時僵立,逕自慌亂無措地拾撿玻璃碎片。

  幻覺與真實交錯重疊,夏爾的意識被捲入了記憶漩渦中,稍早之前斷訊的影像重新接續。

  他看見男孩拚了命的抱緊婦人,捧住她不斷滲出鮮血的頭顱,臉部肌肉不斷發顫抽搐,閉緊雙眼偎近包裹住婦人的紅色披巾,急促的深呼吸,渴望用嗅覺留住屬於慈愛的母親最後的芳香……

  不!他渴望這份溫暖,渴望得近乎發狂,別殘忍的奪走他僅剩的一絲溫暖!

  「夏爾,幫我一下好嗎?萬一有小貓咪或是小狗狗沒注意到這裡有碎片,直接踩過……」懊惱自責的軟膩嗓音倏然中止,玻璃碎片自雪白的掌心裡滑落。

  菲菲屏息看著自後方交擁而來的雙臂將她牢牢圈抱,感覺一股介於陽剛與陰柔之間的暖香自背部竄起,她的耳畔已然溫熱一片。

  環住嬌軀的臂彎不斷扣緊,她看見他掐彎的指節直泛白,手背青筋浮冒,聽見他濁熱的呼吸裡夾雜著模糊的囈語,情緒幾近失控。

  「夏爾?」

  「不要離開我,一步也不要!」他紅著雙眼低吼,差點震破了她的耳膜。

  菲菲一臉迷糊驚悸,害怕再度刺激他的情緒,抿緊雙唇,放輕鼻息,不敢試圖掙脫,就這樣讓他深深擁著,始終不敢再開口。

  清寂的小巷裡,朦朧的倒映出一雙重疊的親密身影,曖昧的醇郁酒香沾上了他們的衣衫,若有似無的撩動著形同禁忌般的異樣情緒。

  良久,感覺到圈擁的臂力稍稍鬆懈,菲菲小心翼翼的問:「你還好吧?」

  沉默片刻,後方傳來夏爾陰沉的咒罵。「好,該死的好!」

  聽見他恢復常態,菲菲立即扭頭側眼觀望,一看之下,晶燦的眼瞪得像大核桃,差點滾出眼眶。

  夏爾仰著臉龐,數滴清澈的熱  液滑過眼角,如稍縱即逝的幾顆流星,沒入飄飛的金髮中,不見蹤影。

  「夏爾?」菲菲絞著胸口輕聲問,恍惚憶起那晚他躺在墓園裡的景象,當時的他也是一語不發的瞪著天空,像是正壓抑著什麼。

  這滋味好難受,他抑鬱的深切哀傷絞緊了她的每一根神經,她單純的心靈總是接觸明亮而光燦的歡樂,從未接觸過像他這樣貼近黑暗的陰鬱。

  她好希望自己能幫助他舒緩積存過深的痛苦,好希望能輕輕抹去蟄埋在他眸底的陰霾,好希望能幫他止住深濃的悲傷,阻擋那些繪聲繪影的傷害。

  可是,他的臉龐總是帶著無所謂的笑,細緻美麗的微笑底下是空洞的虛無,她感受不到他靈魂的溫度,感受不到他真誠的回應。

  頻仍悸動的心,醞釀起一股模糊的熱烈澎拜,渴望能得到他一次真心回應的期待……這樣的她,是否也淪為盲目的崇拜者?

  「從現在起,我不准你這樣喊我。」夏爾依然仰臉瞪著夜空,吞忍著苦味似的嘶聲道。

  「為什麼?」倉皇收妥散亂的思緒,菲菲納悶地問。

  「因為我討厭聽見你這樣喊我。」他緩緩閉起泛酸的雙眼,說得咬牙切齒。

  「可是,你剛才已經允許過我了,況且,我並不覺得你討厭我這樣喊你。」

  「愚蠢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蠢在哪裡,我喜歡與否,你根本無從猜測,無從判斷,你甚至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少在我面前自以為是,少裝出一臉渴望關心、接近我的偽善表情,告訴你,我不吃這套。」

  菲菲沉默許久後才悶聲反駁,「我沒有。」

  「沒有最好。」終於將失控激昂的情緒沉澱,夏爾張開眼睛,漠然的抽身佇立,再度拉起一道無形的封鎖線,禁止這只看似無害的小松鼠接近。

  溫暖的體熱瞬間退去,菲菲不禁掩鼻打了個噴嚏。她揉揉泛紅的鼻尖,轉過身繼續方才未完的工作。

  夏爾喉頭縮緊,故意冷眼旁觀。「別撿了,回宿舍去。」

  她緩緩搖頭,風裡含糊飄來她呢喃似的輕柔嗓音,「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蠢瓜,你以為清道夫是用來做什麼的?我教你別撿了!」他討厭看見她蹲在那攤殷紅前方,偏偏雙眼怎麼也移不開,灼熱的視線固定在她嬌小的背影上,捺著滿腔醞釀的怒意,靜等她挪動身子。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這只動作慢吞吞的笨松鼠不是應該很溫馴,很聽話?為什麼偏要挑這種真他媽該死的時間點漠視他的存在!

  夏爾慍瞪著她的背影,陡然攢緊雙拳快步走近,粗蠻地使勁拽過不斷拾撿的纖瘦胳臂。「我不是教你別撿了!」

  菲菲讓這無預警的一記突襲嚇傻,下意識捏握掌心,玻璃碎片就這樣刺入她白嫩的掌心,溫熱的殷紅液體不住滲出來。

  藍眸震悚地瞪大,看著不斷從纖白掌心滲出的血,那宛若顏料般的鮮紅,他的耳邊彷彿又迴響著從沉重的回憶傳來的一聲聲虛軟的呼喚……

  「夏爾?」菲菲隱忍著掌心的疼痛,關切地輕喚。

  「我說過別這樣喊我!」他無意識地回吼,眼前的世界瞬間枯萎崩裂,僅剩扣握在掌中的這只染血的小手。

  胸膛中的一顆心急躁地鼓動,脈搏劇烈起伏,宛若與敵對峙,他惡狠狠的瞪住她受創的小手,一語不發,逕自扳開她仍緊握的掌心,小心地挑出碎片。

  他的手勁輕柔又利落,不時揚眸看她拚命忍痛,頻頻瑟縮的彆扭表情,像小動物受了委屈,哀哀自憐,總是睜得清亮的黑色大眼此時瞇成一彎新月,在他看來非但不覺得可愛,反而徒惹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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