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言情小說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第21頁     瑪德琳

  確認布利蕭太太的腳步聲已經走遠,菲菲揉了揉粉唇,在夏爾的攙扶下,手腳僵硬的爬出壁櫥,終止了這場毀於瑪德琳小蛋糕的躲貓貓遊戲。

  以後再也不貪吃布利蕭太太烤的蛋糕了!她懊惱地瞪著地上那塊洩漏行蹤的貝殼狀蛋糕,暗暗起誓。

  彷彿聽見她內心埋怨的獨白,夏爾彎身拾起那塊小蛋糕,刻意遞到她面前,好笑的問:「這是你故意留給我的線索嗎?」

  「才不是!」她窘困地看著他開懷大笑,極無奈的鼓起雙頰。

  「夏爾,有車子來接你了。」不詳內情的布利蕭先生拉開簾幕,見到兩人都在試衣間裡,訝異地問道:「菲菲?原來你在這裡,法蘭克那套西裝是怎麼回事?」

  「啊,糟了。」菲菲小聲驚呼,倉卒地奔出去。

  驀地,布利蕭先生喊住正跟著走出試衣間的夏爾。

  穿著一襲筆挺軍裝的拔悍身影駐足回首,看著神色古怪的布利蕭先生,不解地揚眉。「有話跟我說?」

  「別招惹菲菲。」生性保守嚴謹的布利蕭先生突如其來的撂下一句警告後,沒再多說什麼,立即掉頭離開。

  夏爾登時一愣,盤據心頭的陰霾又開始作祟,像個失去受辯護資格的被告,只能默默承受著旁人主觀意識的宣判。

  先是皮耶那群老傢伙,再來是布利蕭太太以及鮮少過問他人私事的布利蕭先生,不同領域、不同的對象,都對他作出相同的警告──別碰菲菲。

  因為他們看得出來,她是他碰不得的一份純真美好,因為就連置身事外的他們,也不忍心見到這份純真被像他這樣的邪惡侵蝕。

  不要扼殺這份純真。他們提出警告時,每雙眼睛皆刻寫著這強烈的訊息。

  「先生?宴會時間已接近,差不多該出發了。」已等待許久的司機走進訂製鋪,有禮地輕聲催促。

  「我知道。」背身相對的夏爾冷淡的回應,隨即快步往大門走。

  「夏爾……」埋首於工作桌前的菲菲迷惘的仰首,輕聲喚住了正要推門離去的他。

  門角銀鈴的餘音仍蕩漾著,停頓雙履的夏爾沒有回頭,只是停留在半敞的門前。

  「你要去哪裡?」菲菲傻氣地問。

  「參加變裝舞會。」他未回眸,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拒絕與她那雙大眼多作接觸。

  「舞會結束之後,你會回家嗎?」猜不透他突來的冷漠是為了什麼,菲菲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口吻失當,又把善於隱藏傷痛的美麗少年逼離身邊。

  「不確定,看心情。」

  那不耐煩的聲調,刺痛了殷殷期盼的她,門上的玻璃倒映出他無情的神韻,彷彿一切毫無所謂,更無意義可言,僅剩空洞虛無。

  擱下長剪,柔弱的嬌瘦身影來到抗拒任何人越界的少年身後,盈盈直視著這孤傲的身軀。

  菲菲伸出纖柔的小手緊握住他的手臂,宛若等待在岸旁的守航者,撈起了海面上載浮載沉的錨,不讓這葉孤舟繼續沒有盡頭的流浪。

  「菲菲?」原本與丈夫一同裝聾作啞,充當臨時佈景的布利蕭太太訝然驚呼,不敢相信總是怯弱的小丫頭竟一臉堅決地拉住了夏爾。

  「不要去。」菲菲柔軟而強烈的央求著。「不要參加那些沒有意義的舞會,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不要再用酒精麻痺你心裡的空虛……」

  「放手。」

  「不要,我不放。」她頑強的拒絕,堅決不放手。

  「菲菲……」

  「你答應我不要去,答應我。」眼裡的濕意不受意志控管,淚水成災。

  她不想刻意展現軟弱的一面牽制他,但惶惑的心隱約感覺得到,這扇門是一道界線,一旦跨越,獨角獸便再也不會歸來。

  「你別鬧了!我只是參加舞會,不是要上戰場送死。」

  「那你為什麼不敢回頭看我?」她凝望著他不曾回首的後腦,當話問出口時,他高傲的姿態終於有些動搖。

  「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夏爾壓抑著滿腔的痛苦,終於回眸望向她,半明半晦暗的深邃面龐顯得冰冷無情。

  「既然不快樂,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

  「別再嘗試分析我的心,也別再妄自臆測我的任何感受,我的快樂與否,不需要誰來替我註解,包括你。」趕在理智繳械之前,搶在胸口因她濡濕的大眼而撕裂之前,夏爾撥開抓在臂上的柔軟小手。

  一次、兩次、三次……冰冷的大掌每驅逐一次,頑固的雪白小手便又再次抓緊。

  好不容易鑿開了他封鎖的心,好不容易能夠跨進他的遊戲規則,好不容易尋得他的支撐,可以躲進他的世界裡,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她又會將他逼回冰天雪地的絕境,害怕她劇烈的反應會讓他夜夜惡夢,害怕她一再的靠近,卻害得他加速自我毀滅。

  皮耶曾經取笑過她幼稚的迷戀僅是膚淺的膜拜,但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看透了夏爾璀璨之下的腐朽墮落,用最單純而直接的目光看穿了他華麗的偽裝。

  一朵看似盛放的沾露玫瑰,實則爬滿了肉眼看不見的壞蟲,它們正逐步啃咬著鮮艷的花瓣,嚙食著花莖,終有一天,玫瑰會凋零枯萎……

  「夏爾,為什麼現在角色又掉換過來,變成你躲著我?」那場躲貓貓不是應該結束了嗎?

  沉鬱的藍眸因觸及她眸中的悲傷而痛縮著,每一個呼吸起伏,在她的柔聲指控下,成了鞭笞靈魂的酷刑。

  夏爾下意識的伸出手,渴望抹去她臉上斑斑的淚痕,眼角餘光卻接收到來自於布利蕭先生的目光批判──

  不要扼殺這份純真!

  僅是片刻,他的雙手已經蠻橫的推開她,步履斜倒如醉,再一次成為狼狽的逃兵,倉皇離去。

  門扉輕輕合上,將內與外阻隔成兩個不同世界。

  夏爾的身影沒入車裡,黑色禮車將孤獨的美麗少年送離了她的視線、她的世界。

  他毫不留情轉身離去的背影,擊倒了菲菲一直以來的沉默堅強,她終於忍不住縱聲大哭。

  「噢,菲菲,我可憐的菲菲!」布利蕭太太將徹底潰堤的她擁入懷裡,給予她母親般的支援和安慰。「別難過,別哭泣,像夏爾這樣的壞男孩,並不值得你為他傷心呀。他是撒旦派遣來人間毀滅女人的使者,像你這樣的好女孩,不應該被他迷惑……」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夏爾是受了傷的折翼天使,他是那麼的悲傷又脆弱,華麗的盛裝背後,卻藏著無盡的蒼涼。

  他的心太冷、太暗,需要一盞燈來守護著……

  菲菲伏在布利蕭太太豐滿的胸脯裡,哭得像個弄丟了心愛寶貝的稚童。她想替夏爾辯護,她想糾正布利蕭太太錯誤的想法,可是湧上咽喉的除了喘泣,再也無法發出任何其他的聲音。

  菲菲哭得那麼無助,那麼徬徨,雙手揪住布利蕭太太的衣袖試圖振作。

  一再重複上演的惡夢,為什麼永遠不肯停止,為什麼要一再逼得夏爾退無可退,最後又只能縮回他親手設下的界線內,獨自舔舐一身傷痕,寂寞的面對黑暗?

  「菲菲,別為他哭泣,不值得的……」布利蕭太太未曾察覺,這樣的安慰只是徒然加深她的傷悲。

  此時此刻,訂製鋪成了一座籠罩在哀傷之中的孤城。

  布利蕭先生一聲不吭,默默走向門口,將刻寫著「營業中」的燙金牌額翻成背面。

  簡短的一句「休息中」,宛若一名剛毅的武士,守護著這座孤城,謝絕外界干擾。

  第9章(1)

  來自塞納河左岸的迷人香頌,乘著夜風輕柔地拂來,卻讓一陣濃濃的哀傷阻擋,無法進入訂製鋪。

  「晚安。」菲菲垂著紅腫的雙眼,披上披肩,低聲道別。

  布利蕭太太不願讓她更為難堪,因此未多說什麼,將分裝在紙盒裡的法式烤布丁以及杏仁核桃派塞進她懷裡,憐愛的告別。「路上小心,我的小衣匠。」

  菲菲勉強擠出笑靨,接受布利蕭太太親熱的道別之吻,然後向埋首於縫紉機前的布利蕭先生揮了揮手。

  走出了訂製鋪,門外繽紛的街景,再美她也看不見。

  天空中繁星點點,但這樣的星夜在此刻看來,像是梵谷所看見的世界,充滿了混亂的氣流與欲焚的瘋狂。

  懷裡抱著不斷冒出香氣的布丁與派,菲菲沉浸在深深的悲傷中,忘了疲倦,忘了飢餓。

  她踩過一路綿延的青石板道,腳步顛躓,少了往昔的愉悅輕盈,純真的大眼幽幽的流轉,望過街上一對對相擁的愛侶,紅透的鼻頭又泛起酸楚。意識到自己即將失態,她趕緊笨拙的抓起披肩胡亂抹著小臉。

  即使悲傷欲絕,即使痛苦難耐,也不能暫停時間的流逝,亦無法阻止這個世界繼續運轉,因為心境無法改變命運,只能邁動怯弱的雙腿持續前行,才會知道盡頭是否真的存在於遙遠的彼方。

  菲菲揚起乾澀的嘴角,擠出一抹為自己打氣的微笑,強迫自己繼續走完這條看似永無止盡的漫漫長路。


推薦:古靈 簡瓔 寄秋 艾蜜莉 黎孅(黎奷) 金萱 忻彤 於晴 典心 凱璃 夙雲 席絹 樓雨晴 余宛宛 蔡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