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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瑪德琳

  菲菲揪緊了頸上的圍巾,忽然覺得一陣窒息感襲來,在皮耶繼續闡述之前悶悶地說道:「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麼,你覺得我暗戀的只是虛幻的假象,那只是一種會傷害自己的幼稚迷戀,是嗎?」

  皮耶錯愕的轉頭看著她。「小傢伙……原來你根本不蠢也不笨嘛。」

  她默然地搖搖頭,不為外人隨便加諸她身上的標籤多作辯解,只是睜亮了圓眸輕聲問:「皮耶先生,請你告訴我,怎樣的愛情才不算幼稚?又是怎樣的愛情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成熟?成熟與幼稚,該用什麼標準評斷?憑一顆真心被這個只重視利益的世界污染得多或少,還是能不能立即從一場錯誤的迷戀中徹底清醒?」

  皮耶赫然失笑,「看似簡單其實複雜,應該就是指這種情形吧,你早就看清楚了夏爾糟糕的黑暗面,卻還是執意跳進來攪和?當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有了短暫交集卻還執意不肯退離,這種無益於己的固執便是幼稚。」

  「不,不是這樣的。」菲菲執拗地辯駁。

  皮耶並不打算繼續與她爭論,拿過大衣,推門離去之前,忽爾回頭撂下帶著勸誡的警告。「別嘗試靠近一團悲劇,這樣做,非但不能挽救什麼,反而只會加速它的滅亡。」

  一陣乾咳震醒了恍惚失神的菲菲。捧著熱巧克力的柔荑微微發顫,茫然看著握拳低咳的熟睡側影,她不由自主地快步走向窗畔。

  擱下熱巧克力,飛快解開頸上的圍巾,她緊瞅著睡得不甚安穩的俊容,眸光一觸及深鐫的五官,全然遺忘了下一步動作。

  像是深陷在一場惡夢中,夏爾的臉色異常蒼白,明明暖氣已經調至最強,他卻像是倒臥在雪地裡一般頻頻打顫,緊握著調色刀的右掌緩緩松放,彷彿就此打算放棄了一切。

  霍地,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正要滑下的大掌,替他填補起掌心的空虛,秀氣的纖指穿過每個指縫,緩緩的攏握,直至兩掌密合,再無空隙。

  終於,不住顫動的眼皮緩緩睜開,混亂的意識,像從永無止盡的蒼茫大雪裡返回現實。

  夏爾先是看見窗外照進來的金色光束,朦朧的溫暖裡浮現一張靦腆的笑靨,那純真無邪的含蓄笑容,替他隔離了一再困住意識的那些難堪污穢,一份久違的溫暖悄然攀回心頭。

  「早安。」菲菲露齒粲笑,輕聲道。

  夏爾瞇起氤氳的眸子,待霧影退去,看清了靦腆的笑顏。鼻端縈繞著她的香氣,若有似無的勾動那晚雪地中的回憶。

  彷彿時光回溯,兩人仍置身在那座荒廢的墓園,而她,像只錯闖叢林禁地的小松鼠,天真的仰頭凝視他這只披著美麗人皮的獸。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意識仍有些迷濛,分辨不清究竟是身在過去抑或當下,悶鬱的胸口始終醞釀著一個難解的問題──她為什麼一直滯留在他心裡不走?

  「等你。」

  她柔軟的語調,一如瀰漫在他心口模糊的霧影,總是若有似無,看似無關緊要的幾次偶遇,卻像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在腦海、在冰天雪地的心上,一次次強行烙下特殊的印記。

  頭痛欲裂。夏爾皺著眉頭,輕閉雙眼,試圖抹去倒映在眼瞳裡的純真笑靨,可是焦距失去了自主控制,持續捕捉她靦腆的柔笑。

  「老傢伙呢?」漸熱的陽光曬醒了他的意識,他環視空蕩無人的小公寓,思緒完全返回了現實。

  「他們都回家去了。」菲菲凝視著兩人仍交握的掌,唇輕輕往上彎起。

  「那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夏爾仰頷呻/吟,想抬手遮去刺眼的陽光,抽腕時赫然一愣,垂眸端詳。

  那是只骨架纖細的小手,像一團軟綿綿的雲絮,透著芬芳的溫暖,將他害怕張掌只能握住冰冷空虛的恐懼融化。

  思緒驀然一頓,夏爾低咒著迅速將手掌抽離那團小巧的溫暖,企圖以佯裝的憤怒武裝起內心禁地遭闖入的慌亂。「你到底留在這裡做什麼?!」

  菲菲微笑依舊。「等你。因為門鎖壞了,皮耶希望我留下來幫忙守門。」

  「門鎖壞了?」他彎唇冷嗤。

  外門是壞了沒錯,但裡頭裝滿四層電子鎖的防彈夾門幾時壞過?這個滿嘴屁話的老傢伙!

  「這個……好像有點涼了。」她小心翼翼地捧過馬克杯,像是遞送一份溫柔。

  深邃的眼透過濕熱的霧氣,愕然地鎖視著她,他以為早已經停止跳動的胸口瞬間狂躍如奔,消融了那早已凍結,毫無生氣的心。

  「你不喜歡熱巧克力嗎?」見他沉默不語,菲菲有些失望的問。

  她滿是期待的秀雅眉眼微微彎下,勾勒出悵惘的線條,無端牽動他的心。

  突地,一隻大掌攔截住正要收回的馬克杯。菲菲愣忡地揚睫,看見夏爾寒著臉低首輕啜一口,淡色長眉緊蹙,立刻將杯子塞回她的手中。

  「我討厭甜食。」他神色複雜的別開臉,刻意眺望窗外的風景,藉以忽略身側那張重新漾開笑靨的秀顏。

  菲菲恢復雀躍的活力,雙手緊捧著留有他指印的馬克杯,抿了抿粉唇,小心翼翼地輕喚,「那個,夏爾……」

  「什麼?」他皺眉故作不悅,一顆心卻因為她的輕喚而擺盪。

  「往後……我可以常來這裡嗎?」

  收回飄往對街的放空視線,夏爾偏身斜睨著她,「你有什麼理由再來這裡?來這裡又能如何?如果你以為可以藉機接近我,大可不必浪費這種時間……」

  「我願意。」她突來的柔軟傾訴,震住神態嘲蔑的俊顏,晨曦中,兩雙無聲凝視的眼睛漸漸朦朧。

  夏爾扯開乾澀的喉嚨,「你又想鬼扯什麼……」

  「那天,你在墓園裡問我要不要陪你玩一個遊戲。我願意。」她核桃般的幽黑大眼,和那夜在雪地裡一樣清澈,不顧他的意願,執意照亮禁錮他的那片黑暗。

  他甚覺荒謬地瞪著她好半晌後,神色陰鷙地回應,「我設下的遊戲,你玩不起。」

  「條件、規矩甚至是代價,我都願意接受!」菲菲慌亂補充道。

  夏爾揚起美麗卻冰冷的微笑,貼近她耳畔,呵出拂動敏感情緒的熱息,壓低嗓音沙啞地輕語,「我的愛情很昂貴,你負擔不起。」

  他遊走在世俗界線的遊戲規則是建構在「性」之上,每個女人都想擁有他的愛,於是用錢、用名、用利、用盡一切方法參與他的遊戲。以肉體的歡愉交換彼此想要的利益,各取所需,不正是這個金錢世界唯一的準則?

  菲菲下意識摀住發燙的耳朵,橫望他尚未退離的側容,忽爾搖搖頭落寞地回道:「不,我不要你的愛情。」

  「那你想要什麼?」他嘲弄地問。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幫你把遺失的東西找回來。」

  「我遺失了什麼?」如今的他擁有一切,還有什麼遺失的東西?

  在那蓄滿怒意的藍眸下,菲菲轉身面向他,緩緩探出纏著紗布的手,撫上他的胸膛,剎那間,他胸中溫熱的躍動開始失去規律的節奏。

  那微不足道的一隻小手,此時此刻居然主宰著他的生命……

  菲菲凝視著掌下鼓動的胸口,彷彿正在觀賞一處美麗卻蒼涼的風景,以惆悵的哀傷嗓音輕聲道:「這裡是空的,只剩一個幽黑的窟窿,我想把這裡填起來,把原本應該待在這裡的那顆心找回來。」

  駭然的震撼佔滿了夏爾的雙眼,再一次,她出乎意料的話語,看似無關緊要,卻狠狠剝開了他美麗的偽裝。

  他急躁的脈搏已達失控點,呼吸混亂,所有的感官知覺超脫了他的掌控,被看穿的憤怒、遭她揭穿弱點的難堪、情感的赤裸全都糾結成巨大的慌恐。

  他想離開,想轉身逃走,躲避她純真的軟性入侵!

  「別走。」菲菲識破了他的意圖,搶在大掌拉開她的小手前,猝不及防地偎進他僵硬的堅實胸膛。

  僅是單純的一記主動輕擁,卻宛若古老的巫術秘咒,無法抵抗,徹底將他束縛在原地,無力脫逃。

  過去,那些極度渴望他這具軀體的人,無不採取狂烈的攻勢,他總是意興闌珊、毫無所謂的面對,可是這一次,他已然迷失在這場脫離常軌的失控遊戲裡。

  不,不對,你需要一盞燈。那晚在雪地裡,她如是說道。

  原來,早在第一眼她便已看透,躺在墓園裡的美麗少年,徒剩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一盞燈,她說他需要一盞燈……他需要的就只是一盞燈,能夠徹底驅散陰魂不散的往日黑暗,能夠替這具冰冷的軀體提供幽微溫暖的一盞燈。

  「這裡是空的,我想幫你放一盞燈進去,可以嗎?」

  夏爾僵硬的臂彎逐漸脫離了意識的掌控,不由自主地緩緩擁住她的馨軀,一寸寸的逐漸摟緊。既然推不開她,那麼只好選擇牢牢抱住。

  從來沒有人願意替他攜來一盞光明,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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