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早點把靈能的事告訴你,把我對我父母所做的事告訴你……」頓了頓,他很艱澀地說:「如此一來,你才能看清楚我,知道我有多麼恐怖。」
突然,女人撲倒他身上來,他長髮裡的兩隻耳朵被狠狠揪住。
「魯特·阿夫蘭!」汪美晴凶狠地連名帶姓叫他。「你給我聽清楚,誰還管你的靈能不靈能?你非要說,那好,我就跟你說清楚、講明白!要不是你的靈能,我和小琴、穆穆真的會死,你想過沒有?我們真的會死!而且死法絕對很淒慘,屍骨無存,你想過沒有?」她發現他臉色蒼白,心頭不禁一軟,揪著他耳朵的力道也就放鬆了。
「我不是佛陀,一點兒也不想拿身體去餵食野獸,那頭北極熊死掉了,我……我真的覺得好慶幸,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運,命是撿回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我也不會還活著。如果我死在這裡,以那樣的方法死去,大弟和妹妹們會有多難過?我在台灣的好朋友們會有多難過?你想過沒有?」
說著說著,她又哭出聲音。
這一次,她趴在他胸膛上哭了一會兒,感覺他雙臂收攏,將她抱得更緊。
費力控制情緒,有好多話要說,她不想拖著、欠著,小小宣洩過後,她吸吸鼻子又擠出聲音。
「還有你父母的事,他們明明是出車禍過世的,就跟我雙親一樣,如果你仍舊堅稱是自己害了他們,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人想減輕內心的罪惡感時,通常需要別人來分擔負擔,羅瑩是這樣,她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或者愛情的本身沒有錯,她愛上你父親也沒有錯,只是傷害了另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你的摯親,她……她心中的內疚絕對不輕……」再吸吸鼻子,她兩手盡可能地環抱他,他的身體溫暖卻也顫抖著,那讓她心軟又心痛。
「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敢凶你、揪你、捶你、罵你嗎?」她幽幽地問,在他胸前撐起小臉,再次直勾勾地望著他深邃的、此時竟有些濕潤的眼睛。「因為我知道,你只是一頭紙老虎,你好像很冷酷,卻有一顆火熱的心,你好像充滿暴力,卻有很溫柔的感情。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嗎?」
他的眼睛徹底濕了。
哭對男人而言,向來太軟弱,但這一刻,他甘願軟弱,胸中翻湧無數、無數的感情,流動著、衝撞著,有漫漫延生的、有如浪濤的。
汪美晴捧著他的臉,很珍惜地觸碰他的淚。
「我都不怕,你在怕什麼?」
「我怕傷害你。」他沙嘎地說,眼神痛苦。
「你不告而別,把我丟在那裡,讓大家可憐我,那才真的叫傷害。」
「你如果夠聰明,想要一具能溫暖你的身軀,想要一段戀愛的感覺,就該重新尋找,有很多男人能滿足你的想望……你自己知道嗎?」他聲音啞到快變氣音。
淚水又再威脅他,汪美晴流著淚,哽咽地說:「我只知道,我……我愛你。魯特,我愛你……」
她身下的男性軀體猛然顫慄。
他濕濕的眼很凌厲地看著她,那樣的表情震驚又深覺不可思議,根本不相信她的話似的。
「我就是愛你!」她嚷嚷,很有那種「不然你想怎樣?!」的狠勁。
「你……你……」魯特很少有說不出話的時刻,但自從遇上懷裡的小女人後,說不出話變成家常便飯,都快成慣性了。
哪知道,她才把他的心高高拋上天際,躍上雲端,下一秒卻讓他重重跌落,摔個七葷八素又七零八落。
眨掉淚珠,汪美晴深吸口氣,穩住聲音又說:「我要回台灣去了,我必須回去一趟。你不要覺得困擾,我只是……覺得……應該跟你把話講清楚。這樣很好,你知道我的心意了,這樣很好,我回去,就不會太牽掛。」
魯特懵了,很嚴重地傻住。
此時,他腦中僅能聽懂「我要會台灣去了」這句話,根本忽略那個「一趟」之說。
他躲回北邊,最大的目的是想爭取一些私有的時間和空間,然後好好想清楚他們倆的事,等理清心之所向,他會再回到小鎮面對她。
他沒想到她會走,離開這座島,離開他,離得遠遠地,相隔千山萬水,或者,永遠失去聯絡,一輩子不會再見。
他的大腦像電腦遭到猛爆性病毒檔的攻擊般,「唰」地整個當掉,一片空白,沒辦法思考,沒辦法思考,一整片空白……
好像有很多話要說,結果一句句堆疊在喉間,越堆越多,已經毫無頭緒,連聲音也發不出。
他似乎走神走了很久,直到趴在她胸前的女人問他話,同樣的問題問了兩遍,他的意識才勉強拉回來一半,另一半還在飄浮。
「……明天必須走了,我跟那位駕駛先生約好,明天他會在原來的地方等我……你送我去搭直升機好嗎?」
他嗡嗡亂鳴的耳朵彷彿沒有聽到她如此問著。
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要回答,若有,又是答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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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際,夜來的很快,汪美晴忽然記起,這裡的冬可以看到極光。
她今年的冬會在這座大島上過新年嗎?如果不是,她會在何處,而她愛著的那個男人,又將在哪裡?
把心意告訴他,說得可惡又陰謀論一些,她這是把內心的壓力轉移到他身上,說出來,她就輕鬆了,她把球丟給他,接下來該由他傷腦筋,而她的心有著對他的愛,光想著,唇角都會彎彎的,很溫暖了,這樣,她就可以心無掛礙地回去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希望他很好,心中的結都能解……
希望她很好,能有一直愛他的勇氣……
昨夜之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今晨醒來,她還想著那時許下的願,窗外天色還未全亮,風呼幽呼幽地吹拍窗子,因紐特人相信萬物皆有靈,她也深信著,合起手,她對著窗外的眾靈又許了一樣的願望。
昨晚,她偷偷吻了他好幾次,他是醒著的,整個人似乎有點恍惚,傻了似的,反應變得遲鈍,連話都不大會說。
窩在他懷裡睡了一夜,醒來,他已不再身旁。
解開和亮紫羽毛衣扣在一起的小背包,她拿了盥洗用具和小毛巾,在小而乾淨的浴間內刷牙洗臉再簡單地擦拭身體,沒有熱水,所以……水很冰,她邊洗邊皺鼻扭眉,把自己的肌膚搓揉得紅通通以抵抗寒意。
走出浴間時,男人剛從外面進屋,手裡竟提著一大通冒煙的熱水。
他看到她好像已經盥洗好了,不由得一怔,兩眼盯著她手裡的牙刷、毛巾,再盯著那桶熱水,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古古怪怪,好像很落寞,讓汪美晴不禁聯想到被拋棄的小貓、小狗。
「你燒熱水是要給我用的嗎?」她柔聲問。
「嗯。」低應了一聲,他還是把水提進浴間。
「謝謝。」汪美晴跟進去,超開心的。「你知道嗎?我剛才洗臉時水超冰的,降冬的時候是不是連水龍頭的水也會結冰?那你怎麼洗澡?我知道有些人不會天天洗澡,你會天天洗嗎?還是兩天一次?三天一次?」他話向來少,總是她在說,邊說邊跟,突然間,進浴間放下水桶的男人一個車轉回身,空間原本就不大,她無處閃,他也不讓她閃,一把已將她拉進懷裡抱住。
「魯特……」她的手臂也被捆抱,有點不好動,只能勉強抓著他的腰。
「你怎麼了?」他的心臟跳得好快,她感覺到。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長髮裡,他的也是,自然地清冽氣味和薰衣草香交融在一塊兒,汪美晴掙扎地想抬起頭看他,魯特俊臉一偏,薄唇找到她的小嘴,深深吮吸,舌唇進擊,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魯……唔……魯特……」她努力跟上他爆發的熱情,緊緊攀著他寬闊的肩膀。
兩人激吻一陣,心臟相互撞擊,驀然間,他的唇抽離了。
他仍抱著她,抱得比適才用力,彷彿要把她壓進自己身體裡。
汪美晴感到微微有些疼,但沒有扭動掙脫,因為這具緊貼著她的高大身軀如此強悍、剛硬,卻在隱隱發顫。
腳尖有點離地,她的臉擱在他的肩頭,在他耳畔,她低聲道:「我愛你,所以你也要愛你自己呀……」
聽到這話,他顫抖得更嚴重,讓她懷疑他是不是眼睛又濕掉。
他極快地控制住自己,退開時,他微垂的臉龐沒什麼表情。
汪美晴很想觸碰他,他卻往後退。「魯特?」
「我去弄早餐,等吃完,我送你走。」他語氣平板,兩眼不再與她接觸。
說完,他又推開門出去了。
第10章(2)
這個男人到底哪根筋不對?
汪美晴坐在雪橇車上,縮在自己的特大羽毛衣裡,大狗仍是她最佳的天然熱毯,跟她擠在一塊兒,八隻撬犬在前面飛跑,那個不太對勁的男人就站在車後踏板上,指揮雪橇犬並盡量穩住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