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除了上法庭作證,加上腿傷必須勤做復健,冷旭民已正式調到北部市刑大案件分析小組,下周開始做內勤的工作。
趁正式上班前,他回中部老家一趟。
冷母見到冷旭民回來,也沒有特別熱絡,打了一聲招呼就逕自看她的連續劇。反倒是街坊鄰居看新聞知道他身中兩槍,破了大案,算是歷劫歸來,煮豬腳麵線、雞腿什麼的,親自端來他家請他吃。
鄰居算是好意,冷旭民只好每一樣都嘗幾口。後來,八點過後,他弟冷旭得特別從新竹回來,載他和母親去熱炒餐廳吃飯。
席間,他弟冷旭得忽然說:
「你和昭穎還有聯絡嗎?今年春天我有去參加她的訂婚宴,聽說她未婚夫是經商的,超級有錢。」
「當年她還有回來問我你的下落,但這幾年倒是很少回台中了,果然快嫁人了。她的對象你認識嗎?」冷母閒聊問了一句。
「你們問我?」冷旭民扒了幾口飯,黑眸冷淡,莫測高深,沒有絲毫表情。「我不清楚。我們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沒聊到這個。」
「你們見過面了?」他弟倒是很驚訝。
「有些案子是她負責的,都是公事見面,私下已經沒有來往了。」簡短解釋,冷旭民繼續吃飯,還配口湯。
「那你現在有對象嗎?」他弟又問,很好奇。
「才剛回來怎麼可能馬上有對象?」冷旭民俊顏失笑,眸光裡有份無奈。
警局裡有些長官想介紹自己的女兒給他,但他現在還不想放感情在女人身上;明年他要報名國考,想趁年輕多增加升等的機會。
「你呢?有對象要結婚了嗎?」轉移話題,冷旭民問他弟弟。
「哼!你們兩個兄弟半斤八兩。一個女友訂婚快嫁人,一個女友劈腿已經懷孕了。」冷母淡淡譏嘲,倒起桌上的台啤,喝了好大一口,直爽說:「兩人沒什麼好說的,一樣不爭氣。」
冷旭民嘖了一聲,好看的薄唇有抹冷笑,濃眉揚起覷看他弟,冷旭得兩手一攤,無奈說:
「她懷孕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起初我還以為是我的,誰知道她早就劈腿了。」
用過晚餐,本來要直接回家,冷旭得卻提議想去找朋友算命,冷旭民興趣缺缺,但冷母說他二十八歲了,轉眼就快三十,硬逼他去算最近到底有沒有桃花。
拗不過兩人一再慫恿,冷旭民還是去了,但先聲明他是陪冷旭得去的,他自己並不想算什麼命。
他以為算命師不是老婆婆就是老阿公,結果卻是個清秀女生,看年紀比他小吧,他有些訝異。他弟弟似乎剛失戀,對未來戀情很迷惘,一到女生面前,就劈哩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女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沒回應冷旭得,黑眼珠忽盯向冷旭民,研究什麼似,說:「先生,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冷旭民站得有些遠,遲疑看她一下,他弟猛招手要他過去。他走了過去,女生示意他坐下,他頗不耐地坐下來,女生要他伸出手,他深蹙濃眉,但她很堅持。他伸出手,她看了看他兩手的掌紋,審慎輕摸幾下,忽然說:「你之前是不是受過很嚴重的傷?」
「對耶,沒錯!我哥是警佐,之前腹部和大腿都中彈。」他弟急著回答,內心一副對方算得好神准。
目前腹部傷勢已漸癒合,左大腿中彈,有些骨頭碎掉,所以裡面打了鋼釘,要等骨頭長好,才能把鋼釘取出來,少說也要花一年的時間。這段期間,他走路看起來就是一跛一跛的很不順,當然一看就知受過傷。
冷旭民唇角浮現不屑的冷笑。這誰都看得出來,也算準?
「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黑眸凝視他,忽問道。
「沒有。我是陪我弟來的。」他冷淡把手抽回來,微擰眉,站起身。
「你和她的緣分還沒完喔,這是經過好幾世的,到今天還沒斷掉。」女生仰起臉望著他,不疾不徐地說。
「咦!我哥之前有個交往很久的女友,可是對方跟別人訂婚了,你說——」
「閉嘴!冷旭得,你不要那麼多事好不好?」他冷嗆一句,他弟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她不會結婚了。你們說的那個女生,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說的「一直」是指很長的時間,包括好幾世哩。
冷旭民臉色僵硬,想走了,他不想跟陌生人聊感情的事,那個女生也沒有阻止他,只說:「你們身份並不適合。有一世她削髮為尼,另一世你戰死沙場。你們一直沒能在一起。」
冷旭得聽了起雞皮疙瘩,內心有什麼莫名撼動,感歎:「竟然有這種事呀!」
冷旭民濃黑眉宇深褶,眼眸瞇了一下,側過身瞅她一眼,冷淡地說:「我不太相信這個。」
「沒關係,給你作參考,未來的事測不准,一直都有變化,難說。」
「那我呢?」冷旭得苦著一張臉,對她說:「我女友懷孕,可是小孩不是我的。」
女生淺淺彎起唇角,眸底有促狹的笑芒,徐緩說:「她不是你的正緣,要再等一段時間。」
問要等多久,這女生卻不說,冷旭得不免覺得朋友介紹的算命師太兩光了吧。
後來,兩兄弟離開,冷旭民只覺得剛才的經歷有些怪異,卻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聽聽就算了。
早晨,剛進辦公室,冷旭民接獲外找的通知。
同事說他媽來訪,暗忖怎麼可能,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是何昭穎的母親。
兩人在會客室見面,何母十分客氣,講話溫溫的,看他的眼神會讓他想起何昭穎脾氣好的時候。
每次來找冷旭民,何母前面十分鐘寒暄話題繞來繞去都不重要,最後幾句話才會點破她內心隱藏的目的。
這次,何母帶了補品過來,他雖一再婉拒,還是拗不過她的堅持,默然收下。先問他工作現況,話題轉向後,溫和說:
「局長、副局長我都熟,他們說你在這裡適應得不錯,表現很好。聽說副局長想把女兒介紹給你,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接受呢?」
「我明年可能會調回台中,台北的生活我不太習慣,介紹當朋友是可以,萬一對方不這麼想,有更多的期待,總覺得有些麻煩。」
「這樣呀。」何母溫婉微笑,凝視他,語重心長說:「等你調回台中,我再請那邊的長官幫你介紹對象,你可不要再拒絕,也快三十歲了,不是嗎?」
「好吧。」不說好,還能怎麼回答?
何母跟他閒扯了十分鐘,最後,她才說:「對了,你知道昭穎訂婚了嗎?」
「知道。前陣子我們有碰面,她提過這件事。」
「那她有說些什麼其它的嗎?」何母揚睫,靜靜審視他。
「沒有。我們後來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我都是去作證,私下已經沒有往來了。」眸光沉穩,冷旭民對上何母懷疑目光;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怕他們舊情復燃,然而,真的沒這回事。
對冷旭民而言,何母的態度有些耐人尋味。
交往期間,何昭穎對家人東瞞西瞞,其實早瞞不過精明的何母。
有一次,何母告訴冷旭民,她是看刷卡單發現兩人的關係,昭穎固定一段時間會買男性服飾,那些襯衫、T恤、牛仔褲的刷卡單,她不用猜也清楚女兒有對象。
如果何母沒提,冷旭民也不會知道他那時穿的牛仔褲一件要一、兩萬;何昭穎買來送他,似乎怕他知道價錢,都會先把商標剪下來。
當初,大學快畢業,何母三番兩次來找他,每次態度都很溫和,對他說情說理,頭頭是道,結論不外乎他和昭穎並不適合。
何家的婚姻都是政治與商業聯姻,彼此政商關係往來密切,魚幫水、水幫魚,不只何母、何父,大哥、二哥娶的妻子皆是如此,何昭穎也早早就被安排走一樣的路。
大學時期,何母雖知道兩人交往,卻沒有硬要他們立即分手,反而是等冷旭民慢慢想通;他的工作危險性高不說,他也沒辦法為昭穎提供優渥的生活,雙親的背景又太複雜,對何家來說完全無法接受。
談校園戀愛,他們都很單純;一出社會,馬上面臨嚴峻挑戰。何母不需要拆散他們,兩人也會選擇分開。
然而,好不容易昭穎接受家裡的安排訂婚了,在拍婚紗照前夕卻忽然解除婚約。何母一臉憂心忡忡。
「前兩天,昭穎的未婚夫主動退婚了,這件事有點突然,完全沒道理。昭穎跟你提過嗎?」
「沒有。我完全不知道有這種事。」陷入深思,冷旭民微搖頭。
「這真的太突然。兩家已經在籌備婚事,她的未婚夫忽然取消婚約,說愛上別的女人。這——」眸光銳利打量冷旭民,他五官冷峻,毫無表情。她接續說:「這不太可能。我觀察他很多年,他不會是三心二意的男人,總覺得退婚退得太突然。依我推斷,可能跟昭穎有關。她沒跟你提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