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她?
「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怎麼辦?」易稚青逕自大快朵頤著,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飯菜上頭。
「繼續維持婚姻。」要不然還能如何?
這段婚姻勢必要再繼續下去,不管她恢不恢復記憶,他都不會再答應離婚,因為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
「不,我問的是你確定要繼續用左手拿筷子?」易稚青扒了最後一口飯菜後,一臉正經地問著。
正在喝湯的包慶余毫不客氣地噴出湯汁,不等易稚青開罵,趕忙抽出面紙善後。
「……千萬別說你要餵我,照你吃飯那種速度,會把我噎死。」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
虧她長得不錯,可偏偏那個性卻像個男人婆,就連吃飯的狠勁,任誰也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您客氣了,我這速度是被您給訓練出來的。」易稚青笑容可掬地說著,從餐具盒裡取出一把湯匙。「有個工作狂頂頭上司,我哪可能放慢動作?您說是吧。來,乖,湊合著點,湯匙也是很好用的。」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接過湯匙。「既然你都認為有個工作狂上司,那就請你別忘了在明天早上八點把集團底下的九家子公司的上半年度計劃書送到我面前。」
易稚青聞言,哼了兩聲,對著包慶余說:「等一下要陸叔再給他多加兩劑鎮定劑,讓他睡到明天中午,反正他胸口會痛嘛,讓他多睡一點就不痛了。」
「不關我的事,我在喝湯,我在喝湯。」這湯是用老母雞再加上干貝和各式海鮮熬成的,他要多喝一點,因為他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陷入可怕的加班地獄。
雖說他只負責稽核工作,可實際上他能分憂解勞的地方可多了。
易稚青瞪著他,高跟鞋絲毫不客氣地朝他的腳招呼過去,可憐他痛著都不敢張揚,因為他是紳士,不跟一個不是淑女的淑女計較。
南仲威挖著飯吃著菜,不睬兩人像沒長大的孩子般玩鬧著,瞥了眼鄰床,只覺得陸姿穎身上的謎團,似乎愈滾愈大。
她身上的毒,車子出現問題,她剛好懷孕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入睡前,南仲威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也許是如此,所以惡夢並未與黑暗相伴,連袂攻擊他。
但當他一張開眼時——
「……你在做什麼?」一張眼,她的面容就在面前。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秀眉淡揚,長睫穠纖……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好久沒看過她的素顏,突然覺得她不上妝的樣子還比較美。
但,她不上妝,彷彿連喜怒哀樂也隨著妝容一併攆除,此刻的她眸色清冷,眨也不眨地注視自己,好一會才從那張厚薄適中,櫻色的唇吐出話語——
「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南仲威愣了下,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真握著她的手,他連忙放開,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瞥見她手上的點滴管竟逆流著血,連忙催促道:「把點滴的線挪高!把手放下!」
坐在床邊的她不解地望著他,就見他想要起身,卻又痛皺著眉動不了身,她隨即安撫著。「別亂動,你身上有傷的。」
南仲威輕喘著氣,橫睨她一眼,見她還傻傻地不動,惱聲低喊,「把手放下,你……點滴上頭有個調節輪,轉大一點,流量大可以把血再送回體內。」
她靜心聽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無法理解他說的調節輪是長得什麼模樣。
南仲威看她傻愣愣的就連調節輪都搞不清楚,只能萬般疲憊地嘖了聲,「床頭有呼叫鈕,按下去……」
她望向床頭,可床頭牆面不只一個鈕,教她有點舉棋不定。
「紅色那顆!」她的猶豫不決終於教他動氣地吼著,可一吼出口他就後悔了。
該死……他的胸口快裂了!
她趕忙按下紅色那顆,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得緊,不由低聲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我能怎麼幫你?」
「不用……離我遠一點……」他輕喘著氣。
聞言,她只能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一會便見人走進病房,她聽見他和對方交談了下,對方便走到她身旁,替她調整著……她抬眼望去,總算明白什麼是調節輪了,暗暗記下。
「南太太,盡量讓手的高度低於點滴位置,要不然血會一直逆流。」護士輕噙笑意地道。
「是,我知道了。」頓了下,心想對方也是姑娘家,她才鼓起勇氣低聲問:「不好意思,我想小解,不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忍很久,差不多已是極限,但身為周家千金,她是絕不可能做出任何丟盡周家顏面的事。
「南太太,洗手間在這邊,我帶你過去。」護士小姐替她挪動著點滴架,牽著她進洗手間,本想要入內幫忙,以免一個不慎血又逆流,但——
「我可以自己來。」她,非常堅持。
「那你要記得,不要讓手抬太高。」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態度客氣地道。
「有什麼問題再叫我一聲。」護士朝她輕點著頭,替她關上了門,回頭就見有人探訪,她輕點著頭算是打了招呼。
她踏進洗手間裡,環顧著陌生的環境,掀開了一面簾子,簾子後頭有個像浴桶的東西,不過倒是淺了些。
回頭望向一旁,瞧見一個瓷盆,上頭有個東西,手才剛靠了過去,水便自動流了出來,嚇得她趕忙縮回手。
「溫的呢……」她驚詫地喃喃自語著。「原來……娘說的都是真的。」
從小,娘就告訴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誰都沒說,就只告訴她,她曾經很疑惑地問娘,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古怪的事,娘面露悲傷地握緊她的手,只說有一天她可能會離開,前往另一個世界,去向南家報恩,但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世界,所以她只能一點一滴地將她那個世界的事告訴她,免得事到臨頭教她慌了手腳。
而這裡,就是娘說的,她原本的世界嗎?娘說,在她的世界裡,壓根不需要燒柴挑水,有種東西叫水龍頭,一轉就有水,還有種東西叫瓦斯爐,一打開就有火,而且也不需要點油燈,按個開關就亮得像白天一樣。
她總覺得新奇極了,當娘是編著故事哄自己,畢竟她沒道理去跟自己的弟弟報恩,是不?可天曉得她在外出摔下山崖後,醒來竟是出現在這裡,而她的臉……不,不只是臉,她根本是換了副軀殼。
望著瓷盆上方的鏡子,鏡子不如銅鏡那般模糊,將這張秀雅但略帶蒼白的臉給映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變成了他們口中的陸姿穎南太太,再也不是周持南了嗎?
娘說,如果她到了她的世界,試著去尋找一個名叫周湘的長者,但眼前……她更想知道,她要怎麼解手啊……
第2章(1)
「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余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裡抓著兩隻計算機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不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麼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至於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麼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劃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隻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櫃一放,瀲灩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你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儘管下手,我不會怪你。」他意興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癡,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余在,怕什麼?」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認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劃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數據都在我的計算機裡。」
包慶余臉色苦了下,不怎麼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歎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傢伙一聽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他邊說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餘利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几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