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長?」吳淑麗在她身後輕喚著。
周持南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回頭。「這裡就是陸氏美術館?」她看向一樓的店門,玻璃造景門面,裡頭一覽無遺,可見裡頭佔地應該不小,而擺在最前頭的展覽應該是字畫。
「是,一樓是美術館,二樓則是基金會的辦公室,執行長想先到美術館嗎?」
「不是說捐贈慈善晚會的物件都放在美術館的保險庫?」這幾日晚上接受稚青的教導,雖然對於計算機的使用方法還是一頭霧水,但稚青交代要先著手處理的,她一件都沒忘。
「是,那我先帶執行長往這邊走。」吳淑麗輕揚笑意,領著她走進美術館裡。
周持南邊走邊看向掛在牆面參展的字畫,眉頭不禁微皺著,只覺得這麼點程度也能參展,這……美術館水平會不會太低了一點?
「執行長?」察覺她沒跟上,吳淑麗趕忙回頭。
「這位大師在國內出名嗎?」也許是她太嚴苛,但她真的覺得這字沒有寫得很好,說不定她還寫得比較好。
「執行長,這是你和潘夫人一起捧出來的胡大師,現在他的作品在市場上都是六位數起跳的。」
吳淑麗壓低音量解釋著。
周持南微揚起眉,算是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用錢砸出來的名氣,用權勢框出來的藝術。這一點,從古至今,壓根沒變。
不再多看,跟著吳淑麗走進後方的保險庫裡。
保險庫裡猶如當鋪的小型貨樓,分成兩層樓,牆上滿是貨架,物品全都裝箱,只能憑箱外的名稱和序號,一一比對貨單。
她比對著,看著貨單上標示的金額和數量,一一開箱查看,但愈是看,眉頭愈是攢得緊。
這些東西真的值這個價錢嗎?她疑問著,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件兩尺高的窄頸青花瓷瓶,瓶身發出的聲音輕而無力,別說青瓷上的花紋俗艷無光,就連青瓷本身都不是上品,為什麼這樣的一隻瓶子會是標上兩百萬?
她翻看數據,並不是名師之作,而是清朝的宮廷青瓷……這騙人的吧,宮廷的花樣怎可能如此俗氣?
「執行長,有什麼問題嗎?」吳淑麗見她手撫著青瓷,停在青瓷前的時間太長,教她不得不問。
「這是誰捐贈的?」
「呃……這是南瀛證券捐贈的。」
「南瀛證券?」周持南想了下。「是證券公司的總經理負責的?」
「是。」
周持南神色不變地看著瓷瓶,尋思片刻,說:「把所有南瀛證券捐贈和得標的相關資料準備好,全部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她一字一句說得極輕,手心有點微濕。雖說是現學現賣,但完全照稚青的教導,她應該有說得很好吧。
偷偷吁了口氣,她才又繼續往下比對對象。
然而跟在她身後的吳淑麗已是冷汗涔涔,覺得失去記憶的陸姿穎,一身寒凜氣勢,教人不寒而慄,儼然像是換了個人。
「還習慣嗎?」
「還可以。」回答的人翻著辦公桌上一落落的文件,已經不知道是翻到第幾本,但她知道這些東西下班前是看不完的。
「有沒有什麼不懂的?」
「呃……」原則上,只要是字,她大概都看得懂,可實際上,當很多字湊在一起時,她有點不太懂。
慶幸的是她有自己的辦公室,不用和太多人碰面,讓她可以少點緊繃感。
電話那頭傳來南仲威低低的笑聲。「要是有看不懂的,帶回家,我幫你看。」
「嗯……那可能要一個大布袋。」她估算著。
那頭回應的是南仲威毫不客氣地大笑聲,笑得爽朗而迷人,但他們好歹也在一起一段時間了,她慢慢摸清這笑聲底下的真正含意。
「不要再嘲笑我,要不然我不跟你說話了。」她哼了聲,瞪著手機畫面上的他。
第一次使用手機,聽見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影像時,教她驚奇不已,也讓她明白原來那次在電視上看到稚青,就是同樣的原理,但等使用太多次,加上他老是在那頭大笑嘲笑她後,她突然覺得這種讓她自取其辱的東西實在太無趣了。
「叫吳秘書把資料存進隨身碟,你把隨身碟帶回家就好。」他止住笑,一臉正經地說。
「這樣說就可以?」她默記著。
第9章(2)
「嗯。」他頓了下,以沙啞的低嗓喊著,「姿穎。」
「嗯?」她看了眼手機,明明屏幕裡的他很小,但她就是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教她渾身不自在。
「晚上吃什麼?」他問得很認真。
「要是回去時間還早,我可以下廚。」冰箱裡還有食材,弄點簡單的不成問題。
「我想炒飯。」
「……只有蛋炒飯。」她垂著臉,熱意從耳垂燙了上來。
「我說的是辦事。」他啞聲說著。
「沒有事,不用辦!」她滿臉通紅,羞惱瞪著他。「你不要再鬧我了,再捉弄我,我真的會生氣。」
果不其然,她看見他拍桌大笑。
真的是很可惡的男人,最近真的以捉弄她為樂……她真搞不懂捉弄她,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跟你說了。」她幽幽說著,不等他笑完就打算結束視訊。
「等等,我七點過去接你。」
她想了下,「七點回到家都很晚了,我哪裡來得及準備晚餐?」
「所以,我們去外面吃,吃點不一樣的,慶祝你上班。」
這也能慶祝?周持南苦笑了下,但終究是他的心意,「那我等你。」
「到了打電話給你,你再從樓上下來。」
「好。」
「覺得看不懂的數據,要吳秘書存到隨身碟拿回來給我。」
「好。」
「覺得想我,就打電話給我。」
「好……我沒有想你。」為什麼要想,他今天一直打電話給她,手機上就可以看見他,有什麼好想的?
「為什麼不想,你要想我才行。」
「我代替她想你可不可以?大伙都在等你開會,你是把我們都當傻子是不是?」
她突地聽見易稚青的聲音,瞧他一臉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低聲道:「不說了,我要開會了,你有空想我。」
她本想回沒空,卻聽他以極輕的音說:「想你。」不等她響應,他那頭已經先結束通訊,留下她呆愣愣地看著手機發呆。
想她?簡單兩個字,教她的臉無法控制地發燙著。
原來,他想她,所以一直打電話嗎?
他總愛捉弄人,真心話卻不說,她哪裡會懂?忖著,撫了撫發燙的頰,她喝了口茶,硬是把心思專注在工作上。
眼前的資料是近幾年南瀛證券身為第三方,在陸氏基金會主持的各場慈善拍賣會上所贊助或捐贈的對象,每一樣都擁有完整的履歷,但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那些對像值得那麼高的金額。
而且最弔詭的是,拍賣得標的買主是重迭的,等於說只要是南瀛證券捐贈或贊助的對象,幾乎都是那幾位買主得標……不知怎地,她覺得這種做法和以往娘曾說過的一件事很相似,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眉頭深鎖,餘光瞥見手機,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教她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乾脆抓起手機,放進自己的包包裡,但就在她手抽出的瞬間,一張在夾層裡的紙跟著掉落在地,她拾起打開一瞧,神色愣了下。
「離婚協議書?」她喃著,心想這難不成就是休書?
依稀記得她在醫院初次清醒、二叔給她打鎮定劑昏睡之前,她隱約聽見他們提及她身上有毒,南仲威則提起他們是為了離婚才會出了意外……當初因為事不關己,所以這件事她就給忘了,如今這離婚協議書的出現,教她不禁深思這個問題。
離婚協議書上,雙方都已經簽字,意味著兩人都同意離婚……所以,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南仲威早就和陸姿穎離婚了。
可是,這個身體已經懷有孩子,為什麼陸姿穎還要離婚,又是誰在她身上下毒?
毒肯定是當日服下的……是陸姿穎自己服下的,還是被人下毒?
陸姿穎……向群,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不尋常,會不會跟這些事有關?
才剛將離婚協議書再放回隔層裡,突地聽見開門聲,她眉眼不抬地問:「吳秘書,聯絡上周總了嗎?」她中午時就吩咐過她,但直到現在都三點多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哪位周總?」
男人的聲音教她猛地抬眼,眉頭隨即攢起。「你並沒有跟我預約就闖進我的辦公室,像話嗎?」
這是幾句易稚青教她應急用的話語,她一直牢記著,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不過,為何吳秘書沒有跟她通報一聲,就讓這個男人進她的辦公室?
向群微瞇起斯文又無害的眼,偏著頭想了下。「以往我進你的辦公室哪裡需要預約。」
「以前我不管,往後都比照辦理。」她態度強硬地道,雙手在辦公桌底下緊緊交握著,不准自己退縮。
「你說你失憶,但你卻在查我的帳……是南仲威要你這麼做的?」修長的指輕敲她面前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