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懷譽擺手,幹幹笑兩聲。「不是競賽,是……是我心裡一直壓著話,一直想告訴你啊……」
南若臨皺眉,眼捷手快撈住聞懷譽朝她撲過去的身子,直接將人往門口帶。
「聞公子還是先請回,等日後清醒些了再來金虎園。」
「哈,南二爺,你知道吧?你知道的,是吧?」
「聞公子在胡言亂語了,如今競賽在即,不論哪家商號都該謹言慎行,尤其聞公子代表藍沁坊,更應該注意。」
「哈哈,果然是南家人,這麼重要的事,你身為義兄卻沒告訴她,是為了要她安穩畫圖,好維持春曉閣生意嗎?」
「聞公子,請慎言!」凝目望向鐵石,要他快把人扔出去。
鐵石領命,快步去扛起聞懷譽。
第2章(2)
「等等!」她再笨也聽得出事有蹊蹺。「放下懷譽哥。」
「曉笙,聞公子累了。」
「哥哥沒告訴我的是什麼?明知卻瞞著我的是什麼?」
在她面前,初次感到為難。「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純粹不想讓我知道,還是料定我聽了會後悔?」
「兩者都是理由。」他苦笑。
不會吧?看懷譽哥這模樣,她不得不聯想起來……
兩年前競賽,寶貴坊因事棄權,好幾個月後她才知道是藍沁坊拿回御店,至於靠哪套首飾奪魁,卻聽說藍沁坊直接把東西送入宮,不讓人賞……
她不敢相信,但仍聽見自己的聲音震顫道:「當年來奪圖的……是聞家?」
聞懷譽哽咽。
「曉笙?我聞家……我爹娘……對不起你啊!」
「真是聞家……那麼撞翻燭火……也不是意外?」
「是意外!是意外!我爹本來就只是覬覦紀姨的圖而已。藍沁坊當了一甲子御店,被撇下來,面子掛不住啊!我爹是真沒想要紀叔紀姨死,而且他也因為愧疚,才早早把藍沁坊交給我接手。這回是我無能,把藍沁坊弄得又要被撤……我是真沒辦法了,加上傳出你是制師的消息,娘才說要把你娶進門為聞家所用……」
她聞言,身子搖搖欲墜,南若臨趕緊扶住她。
「紅玉,送聞公子出去,不論誰來都別再放行。」
「啊。」紅玉開門請人。
聞懷譽雖仍欲留,但見紀曉笙撫額,一副傷心難耐,也不敢再打擾。
原本亂哄哄的內室,在紅玉跟鐵石也走後,只剩兩人輕輕的呼息聲。
沒人看了,除了真心相信的他,沒外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一直掉淚,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說了句:「都過去了。」
她一愣,旋即哇哇哭得喉聲都啞掉。
「你眼力已經不好,再哭會傷眼。乖,不哭。」
「嗚——你壞!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卻不告訴我……嗚……」
他歎氣,環住她肩背安撫。
「找到你之後的一個月,我幫你四處打理,不久便覺事有蹊蹺,動用南家人手去查,不久也就查清楚了。只是那時你情緒尚不穩,我只能先把這事壓著,然後……咳,略施薄懲。」
「嗯?」淚止住,吸吸鼻子。「哥哥做了什麼?」
他掩嘴轉開臉,有些後悔當時壓不住脾氣讓聞家損失大筆田產。
這兩年內聞家無財力挽回藍沁坊頹勢,與他脫不了干係。
「一些錢莊常用手腕,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張大眼。為了爹娘,他耍了連自個兒也不願提的伎倆嗎?對自家二老,他是真往心裡擺……
她忽地摟緊他腰身,小小了他一跳。
「哥哥都替我報仇了,我就不……不再去為難聞伯伯。」
「嗯。」指端別過柔絲,輕輕摟著。「你爹娘也不會願見你與他們撕破臉。」
他能猜出寬厚樸實的紀氏夫妻會如何處理這事,也料想得到他們不會願意女兒染髒手,任何仇怨都絕非他們所望。但兩年前,見她乍失怙恃,脆弱如碎瓷,他實在心疼,益發地抑不住憤怒……結果,造成僅有的一回失控,為了她。
「小姐,要不要紅玉回南府拿些冰塊來呀?您眼睛還是好腫呢。」
「不用了……」紀曉笙有氣無力道,邊拿著浸冷布巾敷眼,懊悔自己鬧得太過,哭得聲如老嫗,這要幾天才會好?哼哼唉唉,一天就這麼荒廢,圖都沒畫啊!
「小姐還在哭麼?」
「沒有了,就是昨日哭得太厲害,喊著頭疼、不舒服。」紅玉細聲回話。
「嗯。」
細細交談自門口傳來。
頂著紅腫魚眼,紀曉笙現身,努力展現精神,卻仍慘淡。
「哥哥別擔心,再過幾日眼睛就消腫了,只是樣圖恐怕要再晚點……」
南若臨淡笑,揚顎點過她與紅玉。
「你們倆互換衣衫吧,等會兒出門。」
「出……我臉色這般難看,出門很嚇人啦!何況想綁我的人可多著……」
他又笑。「你待車裡頭,別出來就行。」
她噘嘴,南若臨含笑輕敲她頭,給她三刻鐘準備五天份的行囊。
半時辰後,紀曉笙依紅玉教導,垂頭像個小婢似跟在南若臨身後上車。
駕車的是鐵石,但紅玉沒跟上,被南若臨命令先回南家,至於馬車則是外頭租借,無南家紋飾。
「唔,神神秘秘地,究竟是要去哪?」她問,南若臨卻笑而不答。
馬車晃啊晃,出了京西城門又往南行兩天。
直到走上一條只有兩道轍痕的碧茵小徑,她才曉得要去紀家墳地。
一到三歧坡,紀曉笙兩汪熱淚又來。
南若臨由她去哭,先到墓前恭謹地合十跪拜。
見他如此,她吸鼻子收淚,與他一同拜完後,兩人齊挽袖除草。
「哥哥怎麼想帶我來?」
「金虎園太熱鬧,不如這兒偏遠無人煙,安靜多了,你也好專意畫圖。」
為圖嗎?依他體貼,多半是想帶她來見爹娘吧。
就算冒險,他還是先要顧全她的心。嗚,他讓她又想哭了……
南若臨感懷地盯著墓。
「雖然緣分不夠,但你爹娘給了我機會。南家庶子的身份無法施展,只能待在錢莊為大哥做事,然而做得再久,費再多心,主事位置永遠不會是我;你爹娘清楚這些,所以找上我。他們兩位耐心與我琢磨,對我真誠以待,信付不疑,這知遇之恩,實在叫我無以回報。」
「哥哥還真是重情重義守約定啊……」雖然動容,卻備感委屈。
因為爹娘,他來找她,可什麼時候他才能忘了恩義,用另種眼光看她?
這小媳婦語氣,讓他不禁把目光轉到她身上。
「曉笙你……」
南若臨話說一半,霍地瞇眸抬頭。
「怎麼了?」紀曉笙順著看過去,目瞪口呆。
遠方林裡射出一團黑物,正咻咻往這飛來,依那越近張得越大的形狀看來,像是——
網子?
半畝田大的巨網猝不及防落下,連離墓遠些的鐵石也一併被罩進網裡。
南若臨只能先護住她,撐肘抬起身子,被巨網重量衝擊得有些暈眩。
「……曉笙?沒事麼?」
紀曉笙鑽出他的胸懷,一瞧頭頂黑網忍不住啐罵:「一定是哪家鋪老闆指使的!不去好好鍛煉金銀寶石,追來搞這捕魚的行徑幹麼!」
見鐵石抽刀割網,割得臉色紅脹,南若臨不禁擔心。
「割不開嗎?」
「是。這看來像江湖專事找人的五湖眾所用的捕人網,韌性十足,一般刀劍不易破壞。」
「連江湖人都請來……」南若臨神色略緊,沒想到竟有人對紀曉笙執著至此,他太低估御店引出的貪婪人心。
「那、那怎麼辦?」她哀哀叫。
「別慌。等會兒他們要什麼,都答應下來就是。」
南若臨肅穆望向林邊,走來的幾人除了藍衣面生漢子外,還有就是珠光寶氣、非綾羅綢緞不穿的盧老闆。
紀曉笙頓時來氣。
「又是盧老闆!您不好好在家養胎,還想做啥子?」
盧老闆聽了,肥碩下巴抖了抖,努力縮回挺出的十月大肚,不見減小後更怒。
「哼,姓紀的丫頭愛逞口舌是吧!來啊!把那女的抓出來!其餘的扔江裡餵魚!」
「這不行。」為首的五湖眾門人道:「五湖眾只找人,其餘不管。何況您把南家二少扔入江,南家當家絕不會坐視不理,屆時您的第一珠寶鋪恐怕逃不過糾纏。」
盧老闆冷顫,知道這句糾纏還算客氣。依南大當家的厲害手段,只怕帶著一家人逃到天邊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咳,那至少也得把人綁起來。」
為首的冷毅漢子點頭,讓門人點麻穴綁人再收起大網,確認三人只能聽憑盧老闆發落。
「餘下事情可與五湖眾無關了,還請諸位記住。至於尾款,過幾日會有人上門去收,盧老闆可要準備好。」
盧老闆點頭應好,也沒敢多惹江湖人。
「喂喂,這太過分了吧!萬一我們被殺,幾位大哥以為能逃離刑責嗎?」
為首的門人緩緩側首。
「本門安危,不需姑娘掛心。」冷酷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紀曉笙氣呼呼。
「百年前戰亂,皇家還請過五湖眾幫忙尋找流落民間的皇族,他們與各處官府交好,尋常人奈何不了他們的。」南若臨持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