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樣子,荒謬、無奈、讓人頭痛、無法拒絕的種種情緒裡卻又摻雜了一絲乖違的好笑感。
杜皓錚的防線再度失守,再度因為小女生的耍賴撒嬌、死賴活纏而舉白旗。
這下子,就連杜皓錚都覺得自己離正常人越來越遠了……
★★★
一進屋子,韓玥就活力滿點地推著杜皓錚要在沙發落坐,右手還一直沒禮貌地伸過去想撩高他的毛衣。
「喂!」杜皓錚架開她的手,把被掀開一角的衣服拉好,有種哭笑不得的困窘,這小女生居然在脫他衣服?!
「哎喲,幹麼不好意思?我都不介意了,你一個大男人介意什麼?而且只是上衣而已,又不是要你脫褲子!」杜皓錚也真是的,太閉俗了吧!韓玥又動手去扯他的毛衣。
「喂!」杜皓錚跳開兩步,又和追上來的韓玥拉扯起來。
一陣混亂的拉鋸之後,韓玥突然頓住腳步,定定地看著他,拿著跌打損傷藥膏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杜皓錚看著她的神色充滿戒備,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的念頭讓他腦中警鈴聲大作。
韓玥看著他,一秒、兩秒、三秒……眼眶突然蓄滿淚水,說話的語氣哽咽得再委屈不過——
「我只是想幫你搽藥嘛!你又搽不到自己的背……我只是想幫忙嘛,而且你是為了保護我才會受傷呀,我好內疚好心疼好難過嘛!你有必要躲成這樣,好像我是什麼想欺負你的壞人一樣嗎?嗚……」她蹲下來把臉埋進膝蓋裡,哭得好可憐。
杜皓錚又再度覺得自己幹下了什麼姦淫擄掠偷殺搶劫萬惡不赦的壞事了……搞什麼鬼?任何事情只要一遇上她就會變得很難收拾。
他輕歎了口氣,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放到沙發裡,然後自己乖乖地坐在她身前以背相對,而後撩高毛衣。
「好了,別哭了,你不是要搽藥?」杜皓錚從前頭傳來的嗓音啞啞的。
噢,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杜皓錚的聲音好好聽,低沉沙啞又好迷人。韓玥抬眸,胡亂抹了抹眼角幾滴根本就沒掉下來的淚星子,很有樣子的吸了吸鼻子。
很好,杜皓錚好乖,不只心軟,還對眼淚沒轍,真是孺子可教也。
韓玥在他背後敷上一層薄薄的涼透的跌打損傷藥膏,唇邊的笑容很淘氣。她拍拍他的背,看看自己的傑作,表情滿意得像這層藥膏是什麼多了不得的藝術品一樣。
「好了!」她將杜皓錚的毛衣拉好,簡單地宣告治療結束。他說他不會痛,現在又活動自如的樣子,骨頭想必沒有裂,這樣她就不會太擔心了。
只是……可惜不用纏繃帶,她本想大展身手的……真失望……
「對了,你的手有受傷嗎?」韓玥突然把視線往下移到杜皓錚的雙手問道。
「手?」當然沒有,他被打中的是背耶!他不解地搖搖頭,不懂她的問句從何而來?
「因為你剛才揍他那拳很大力嘛!」韓玥回答他的疑惑,兀自拉起他雙手,不放心地左看看右看看,確認他的手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傷,一根汗毛都沒有掉之後,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開心笑容。
「太好了!吉他手的手比生命還重要,怎麼能受傷呢?」她放開他手,伸了個好大的懶腰,把自己慵懶地埋進椅背。
杜皓錚不禁失笑,韓玥居然真的是在擔心他。
雖然她很無厘頭地買了一堆醫療用品,瞎鬧著要來他家幫他包紮,但是她的體貼與關心卻是貨真價實一點不假……好吧,或許她剛才的眼淚是假的,但他還是因此感到窩心。
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真正討厭她了,因為她的一切都再真實不過。
她就像一本敞開的故事書,既熱鬧又有趣,每樣心思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在上頭,就算她會玩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把戲,但也絕對是在建立在一個好的動機與前提之下。
就像她也許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餓,但是她為了不要他生氣,便千哄萬求他陪她去吃火鍋;就像現在她也許並不是那麼期待幫他包紮,但她為了他不去醫院,又想親自確認他的傷勢,便死賴活纏要來他家。
她可能有點嬌縱任性,卻又同時兼具了體貼和天真的氣質,杜皓睜看著她,忽然覺得她近距離的青春笑顏又更燦爛、更惹人憐愛……
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感覺到自己停擺許久的心恢復跳動……心頭一凜,他硬生生壓下那份不安躁動。
「是誰跟你說吉他手的手比生命還重要這種鬼話的?」他問。
「是NANA。」
「誰?」
「就是NANA啊!你不看漫畫的?都出二十幾集了,還有拍成電影啊!裡面的吉他手——蓮,他車禍死掉的時候,就是拚命保護雙手啊!」小女生答得理所當然,一副他不知道NANA是什麼了不起的天大新聞一樣。
「……」杜皓錚愣了半響,忽然有了想認輸投降的感覺。
韓玥對他而言就像個居住在不同星球的人,他剛剛一定是腦子又接錯線,才會以為他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才會覺得她體貼天真又可愛……唉,他又想歎氣了。
「不如我下次租來給你看吧!」韓玥眼神亮晶晶地,一臉期盼地問道。
「別了,把你的租書費省下來去買衣服吧!」杜皓錚擺了擺手側身睨她,回想起她方才被撕裂的衣服,眼光直直落在她包裹在自己外套下的右邊肩膀,問她道:「你有受傷嗎?」
「我啊?應該沒有吧?」韓玥完全不避諱,大方拉開外套露出赤裸裸的一片雪白肩膀,被那個莽夫抓到的地方只有一點泛紅,不要緊。「沒事啦!你看,連瘀青都沒有,他們那幾個人哪是我的對手?!就算再多來幾個我也不怕。我跟你說喔,以前我的教練總是誇我聰明反應快,像我們繫上的學長啊……」小女生又開始沾沾自喜、滔滔不絕地講下去,笑得十分燦爛。
杜皓錚望著她肩膀上的抓痕,方纔的驚險畫面又跳上心頭,突然對她言語中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氣惱。
他一個轉身,箝住她的右手,將她壓進沙發裡。
啊?事情發生得太快,韓玥嚇了好大一跳。
他的髮絲若有似無地撫過她臉頰,給她身上帶來一陣細微的顫慄,而從他胸膛傳來的那份屬於男人的勃勃熱氣也讓她感到暈眩,心跳得幾乎比上次去坐大怒神還快……近距離接觸的臉龐太迷人,她連呼吸都忘記。
「掙扎,試著掙脫我看看。」杜皓錚挑高了一邊眉毛,看著她傻愣愣表情,說話的語氣很平淡,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放軟。
呃?韓玥愣了愣,突然覺得這麼被箍在沙發裡,完全忘記動作的自己很愚蠢。
她舉起尚未被牽制的左手往他揮去,輕而易舉地被杜皓錚單手擋下並且反制,他的整片胸膛覆蓋住她的視野,雙手動彈不得之際,韓玥只好又舉起腿往他下盤掃過。
而杜皓錚再次比她快了一步動作,健壯的小腿壓住她踢上來的腳,輕輕鬆鬆將她整個人困在沙發中央。
「不公平!我沒有心理準備!」小女生被壓在他身下,氣憤不平地抗議。
「我已經讓了你一隻手。」杜皓錚看著她說話的神情很認真。
欸,他剛剛的確是只抓住她右手沒錯……韓玥雖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卻仍忍不住辯駁:「那是因為我認識你,沒有提防你才會這樣。重來,再一次!我絕對不會輸的。」這麼快就被制伏了,真是對不起當初栽培她的教練。
杜皓錚的眸色突然一暗,放開自己對她的箝制,表情嚴肅地說道:「就是認識的人,你才更要防備,你不知道有多少強暴案是熟人犯下的嗎?」
坐進她身邊的位子裡,他眉宇間的憂鬱神色全部回籠,陷入某段不願回憶的過去。
那是他得到金曲獎之後發生的事。
他的編曲邀約開始應接不暇,每天都在錄音室和製作人的飯局裡忙碌奔走。
在一個他答應要帶曼曼來的、唱片公司幫他辦的小型慶功宴裡,身上纏了一堆外務走不開,於是那個自告奮勇的工作同仁說要替他去接女友時,他連一秒都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後來,他找到曼曼,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
她的衣襟破碎,幾乎奄奄一息,身體與臉上滿佈著令他怵目驚心的傷痕與淚痕。
她被強暴了……被那個去接她的音樂總監。
他早就應該發現的,在曼曼來陪他錄音的那幾個日子,他早該發現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不懷好意……他怎麼會那麼蠢?蠢到讓自己深愛的女人遭受到這種不堪?
曼曼一直堅持不去報案,即便強暴案是公訴罪,在當事人的刻意隱瞞之下又能如何?即便他事發當晚痛毆了那男人一頓又如何?已經造成的傷害那麼沉重,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