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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蔡小雀

  苗倦倦別過頭去,看著一臉激動的小丫鬟一眼,面色不禁有些古怪。

  呃……不知能否坦白招認,其實剛剛王爺已經「看過」她了,結果毫無意外地、不出人意料地,完全沒「看上」她的事實嗎?

  「咳。」不忍心對自己丫鬟打擊過重,她清了清喉嚨,只得盡量深入淺出地略作開示:「其實男人嘛,再好的顏色瞧個三五天也就覺得淡然無味,一下子便撂開手了,尤其是位高權重如王爺,什麼樣美人沒有?怕早就吃撐了……」

  癡心瞪著她,小嘴微張,吶吶了半天,卻愣是想不出什麼話來駁倒自家小主的謬論。

  「而且說真格的,」她假意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再粗的鐵杵久了也磨成繡花針了,看看王爺都流連花叢多少年了,你確定他還能行嗎?」

  癡心小臉漲紅了。

  「啊,吃飽了,睡覺了。」苗倦倦抒完胸中己見,心中無事,又開始發困了起來,慵懶地舒展下腰臂。「癡心乖乖午安,主子我補眠去,有事沒事都不用叫我啦。」

  「不是,小主,奴婢話還沒說完……」

  「春眠不覺曉,睡覺剛剛好。」

  「小主,您聽婢子說……」

  「睡啦睡啦……」

  「小主!」

  就在主僕倆糾糾纏纏間,一個高大身影僵佇在窗畔,面色怒極。

  說誰是豬婆龍?說什麼叫她不急?說什麼見鬼的遣散費?說什麼叫作他不行?

  他不行?他不行?他哪裡「不行」了?可惡!還鐵杵磨成繡花針……

  去他娘的鐵、杵、磨、成、繡、花、針!

  玄懷月氣到臉色鐵青,鐵拳緊捏得格格作響。

  若不是他一時無聊,轉而繞回來跟在這盤「青菜豆腐」後頭,又怎會知道他堂堂狄親王府後院居然藏了這等瞎了狗眼、不拿他的愛寵當回事,還滿口荒謬絕倫、大逆不道之言的女人?

  「好個狗膽包天的蠢女人!居然膽敢如此蔑視本王,還拿本王的後院當養豬圈?好,很好,非常好!」他說得咬牙切齒,怒極反笑。

  此時,迫不及待投入軟枕暖被中,正準備舒舒服服大睡一場的苗倦倦沒來由後頸寒毛一抖,背心發涼。

  「咦?」她警覺地猛然回頭,迷惑地看著身後空蕩蕩的屋子。

  沒人哪?

  第2章(1)

  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

  ——〈班昭女誡二>

  議事堂裡,氣氛凝重詭譎可怕。

  「十七狐剛剛飛隼傳書而來,已率領十八狐等二十飛狐衛,殲滅了那幫子大漠馬賊,斬獲賊首共一百三十二人,剩下餘孽不足十八人,已逃入沙漠,不足為患,起回的劫貨贓物計有八十八大箱,目前已在運回途中,還有三虎方才也傳來消息……」一名身穿書生白袍,貌美如花的俊秀男子微躬身稟報,邊稟報邊偷瞄面色黑沉如鍋底的主子。

  俊秀男子乃狄親王府的首席幕僚,名喚何自載,是辛丑年間的榜眼郎。當年他們那一科的狀元郎便是當今驚才絕艷的青年宰相文無瑕,據說,當初何自載的才思智略和文無瑕在伯仲之間,高下難定,只得決戰於一篇策論。

  最後文無瑕作品大氣磅礡、至仁至德,有定國安邦之氣派,而何自載的策論則是通篇陽謀、機變論詐,具開疆拓土之鋒銳,兩相比較之下,身為將來儲備宰輔的狀元郎自然需求縱觀全局、大器沉著,因此這才分出了一二。

  可是當年殿試之後,何自載這個榜眼立刻就被漠北霸王玄懷月給網羅到王府來當幕僚兼「爪牙」,專門用來對付北方所有膽敢不臣服於狄親王「淫威」之下的大大小小番國敵邦。

  是故,機變幕僚何自載加上王府內的冷面統領燕歸來,恰好一文一武,成為本就霸氣威震天下的狄親王爺的左右臂膀,也是少數能夠在狄親王面前說得上話及開得起玩笑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再給何自載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看起來活像是就要殺人了的王爺面前,說上一兩句插科打諢的玩笑話。

  所以,氣氛也就只能越來越凝重、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可怕。

  玄懷月濃眉微挑,「說呀,怎麼不說了?」

  「咳咳。」何自載趕緊清清喉嚨,頂著眼前強大的壓迫感,硬著頭皮扯出一朵笑來,「王爺心情不好?」

  「哦?」他目光如電掃射而來,似笑非笑的問:「你從何看出本王心情不好?」

  糟,一腳踩中馬蜂窩!

  「回王爺,屬下——」何自載立刻立正站好,端出生平最純良誠懇的表情,只差沒挖出紅跳跳的忠心來獻予吾王,很認真很嚴肅很虔敬地道:「眼花看錯了,王爺您心情沒有不好。」

  「是嗎?」玄懷月嘴角笑意越勾越高,明明流露出十分之霸氣不羈、卓爾迷人,可是看在何自載眼裡卻是越發心驚。「那本王看起來心情是很好嗎?」

  怎麼了?怎麼了?王爺今日怎麼笑得這般燦爛無匹又凜冽駭人?

  「王、王爺……您、您有話好說……」何自載難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只要能為王爺分憂,屬下縱然兩肋插刀、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啊!」

  「還用不上你。」玄懷月神色倏變,目光莫測高深地望向門外,「本王,自、己、來。」

  他望向的那個方向,是王府後院。

  誰來告訴她,為何一覺醒來,眼前竟是一片天地顛倒、豬羊變色咧?

  苗倦倦呆呆地看著不大不小的花廳裡,放滿了禮匣、美食、金銀珠寶、錦繡綢緞,綰著小螺髻的癡心快樂得像一隻樂瘋了的蜜蜂,在眾多禮物間轉來轉去,一下子捧著這個、一下子抱著那個地送到她眼前。

  「小主,您看您看,這是滿滿一匣子上好的東珠,天哪!奴婢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滾圓的極品東珠啊!」

  「小主,您瞧瞧,這是江南水繡坊的雲緞,聽說五百兩銀子才能得一匹呀,而且市面罕見,因為每每出品便教王公貴族給訂光了!」

  「小主小主,這是玫瑰餡的米酥,只有宮裡才有的,聽說這道點心可講究了,得經過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才能製成這香、酥、脆、甜而不膩,花香滿口的絕妙滋味呢!」

  「小主小主,這是……」

  「停停停!」苗倦倦被繞得腦子都暈乎了起來,趕緊抬高一手阻止。「你先跟我說說,這都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癡心小臉上興奮紅霞未退,喜色盈盈道:「小主,您出頭了,這次是真真出頭、走運了!咯咯咯,哎喲!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奴婢在這兒給小主道喜啦!」

  「癡心……」她眨了眨眼,環顧四周華麗璀璨炫花了人眼的各色貴物珍品,在最初的茫然後漸漸回過神來,面色也從呆愣轉為不安。「送錯了吧這是?荷見院在隔壁啊!」

  況且,從她不小心經過偷聽到的「激烈戰況」中研判,王爺肯定對荷見院美人兒的表現滿意至極,才會龍心大悅,大手筆賜下這等珠寶首飾。嘿嘿,想也是,光聽迴盪在四周那股子纏綿浪蕩、嬌聲婉啼的撩人風情,嘖嘖嘖……

  「怎會送錯?這可是王大總管親自督人送來的呢,呵呵呵呵。」癡心樂得合不攏嘴,一時間還頗具「旗下姑娘總算給老娘爭口氣了」的老鴇風采。

  苗倦倦回過神來,趕緊擦了一下好姑娘家嘴邊不該亂流的口水,正色道:「非也非也,你主子我雖然愛財,但也不是那等見了銀子就眼冒狼光之人,是非好歹我還是分得清的。快,趁我還沒後悔前,趕緊命人把這些統統送到荷見院吧!」

  「小主,您醒一醒啊!」癡心強忍下抓住她肩頭狂搖一陣的衝動。「這是王爺親口指名要送給您的!」

  欸?啊?啥?王爺?親口?指名?送她?

  「老人家說得對——」苗倦倦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喃喃自語,「白天睡大覺,果然最容易魘著了。」

  「小主,您不是在作夢,這些統統都是真的。」癡心笑容卡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嘟起嘴兒,「我說您平時不爭也就罷了,如今都遇上了這等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怎麼也不見您高興笑一笑?」

  「我、我也很想笑,可、可我笑不出啊!」而且她懷疑自己這是光天化日見鬼了。

  「小主,您就是平常睡多了,都給睡迷糊了,忘了您自個兒不是常嚷嚷說想漲月銀、攢私房嗎?」癡心滿面歡喜,興沖沖地勸服道:「您瞧,如今好事兒來了,這裡的金珠寶貝綾羅綢緞,隨隨便便也值上七、八千兩銀子吧?」

  「我怕有命收,沒命花啊!」她乾巴巴地苦笑了起來,看著滿屋子的值錢寶貝,這種看得摸得卻吃不得的痛苦真是折磨人……嗚。

  「小主……」

  「不行,我得先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就算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她面色凝重想了想,隨即抬起頭來問道:「癡心,王大總管督人送這些東西來的時候,除了說這是王爺親口指名給我的以外,還說了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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