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笑嗎?」葉母面色一黯。果然如此。即使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兒子也如同待在家裡時一樣的表情。可是……如果可以,她並不希望阿皇總是笑啊,因為笑得越多,阿皇似乎就越是寂寞。
「葉伯母,您沒事吧。」梁筱雅看著對方黯然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為什麼葉文皇的母親聽到了她剛才說的話,臉色反而變難看了呢?她應該沒說錯什麼啊!
「沒事。」葉母擺擺手,像是有些吃力地把整個身子靠在了沙發的椅背上,「其實……阿皇小時候很少笑的。」回憶似的,她說著。
「很少笑?」梁筱雅吃了一驚,那他怎麼長大了笑得活似嘴巴抽筋一樣,總也停不下來啊。
「嗯。」葉母的眼光有些迷離,對著一個才見面的人,卻有著想要傾吐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這個孩子太過年輕、眼睛太過清澈,又也許因為她是兒子第一個帶回家的女孩,「小時候的阿皇,和普通的孩子一樣,愛哭、愛鬧、愛撒嬌,常常會發發小少爺的脾氣。雖然很少笑,可是只要每次他笑的時候,我都知道,那是他真正的開心。」
梁筱雅靜靜地聽著,原來……他小時候是這樣的啊,真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葉母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可是當時我和他的父親正在努力地想要把葉氏集團再擴大規模,所以每天,我們兩個人都很忙,白天忙著工作,晚上則忙著參加各種的宴會,進行著必要的應酬,所以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照顧阿皇。在他6歲的時候,我就請來保姆帶阿皇。」這是她的過失啊,她把做一個母親想得太過輕易,輕易得忘記了親情有時候也是需要培養的。
如今的她,和兒子之間的屏障,像是一層永遠都捅不破的膜。
「他就是那個時候改變的嗎?」梁筱雅忍不住問道。
「是啊。」葉母輕歎一氣,「那段時間,我忙得像陀螺一樣,根本無暇去顧及他,然後,等到我終於慢慢地放下肩膀上的擔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變了。」變得讓她陌生,也讓她不知所措。「他變得很愛笑,變得太會原諒人,即使我答應了陪他過生日,但是卻沒有做到,他也僅僅是笑著對我說沒關係,不要緊。可是其實,我寧可他大喊大叫,讓我補陪他一個生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所以希望兒子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兒子,不用太完美,有瑕疵她可以慢慢補。
「其實……他也許心裡根本就不想改變吧。」抿了抿唇,梁筱雅低頭說著。她從來不知道,為什麼他那麼習慣地笑著。那是一層保護色,那是他的一層偽裝。
難道這就是赫泉所說的真正的真實嗎?在她以為的真實之下的另一層真實。
他的笑容……其實他只是……「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把更多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吧。」梁筱雅輕輕地說道。因為在她小的時候,她也是如此,努力地想把每一件事做好,努力地想要得到父母的稱讚。
努力……很努力地去做著所有能夠得到表揚的事情。
只是他們兩個人所用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啊?」葉母微微一愣。
「我想一定是這樣的。」梁筱雅頓了頓,堅持說道,「一定是因為他只有一個人,只是面對著四面空蕩蕩的牆,所以他才會總是笑,總是笑。因為他不想要你們擔心,因為他希望你們在回家的時候,看到他很乖的樣子,然後伸出手,帶著笑容地撫摸著他的頭,對他說一聲表揚的話而已。」
父母的表揚,往往是孩子最奢望的事情。
「真的是……這樣嗎?」胸口猛然一緊,葉母不由得握住了胸前的衣襟。所有的事情,會如這個女孩所說的那樣嗎?阿皇想要的,僅僅只是這些?而他的改變,也僅僅只是為了這個?
天啊!若真的如此的話,那麼她究竟錯過了什麼,又遺失了什麼呢?!
當年的她,若是有再多注意一些,若是有對著孩子多一點笑容,多去擁抱一下,多去溝通一下,那麼……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會改變。
這個曾經溫馨過的家,也不會冷冷清清。
「我好像……真的錯得有些離譜。」緩緩地,葉母喃喃道。
「那是因為他的笑太多了吧。」梁筱雅依舊低著頭,鼻子有些澀澀地說道。鼻子好酸,酸得她竟然覺得眼眶帶著一絲溫熱。
總以為自己不是只看表面的人,可是……與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裡,她卻真的是只看了表面。
以為他虛偽,以為他可惡,以為所有的錯都在他的身上。
可是她錯了!
他的笑容,只是習慣了罷了。因為在家裡,他也總是一直一直擺著笑容,等待著那期望中的表揚,等待著那期望中的輕觸與擁抱。
笑得太習慣的人,忘記了該如何才會不笑。
宛若哭得太多得人,忘記了該如何才能停止落淚。
客廳中,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靜靜地坐著,渾然沒有發覺那背靠在樓梯邊的黑影。
葉文皇僵直地站著。
她知道了……她知道著他的心思。
所有的人都不曾這樣說過,只有她……真的猜對了他的心思。從他年幼時代就開始的心思。
沒有想過第一個說出這番話的,不是父親,不是母親,而是她,一個過分清澈,過分透明的少女——梁筱雅。
所以——既然是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既然是真的喜歡,那麼就努力地說出口吧。
抓了抓小拳頭,梁筱雅在心裡暗自下著決心。
在學校裡,要找葉文皇的方法很簡單。只要去學生會的辦公室,或者去他所在的班級,那麼十有八九可以找到他。
「你找我來天台這裡,是有事?」習慣性地揚起了眉,葉文皇注視著面前略微緊張的人兒。
梁筱雅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是想和我說的事?」他繼續問道。
她又點了點頭。
「那麼說吧,我會很有耐心地聽。」他攤了攤手掌,擺出了聽的姿態。
她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天台上的風,輕輕地吹動著他那柔順的黑色髮絲。髮絲撫過他的面頰,遮掩了他的眼、他的頰,卻無法遮住他的笑容。
「我……」定了定神,她深吸一口氣,鼓著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我喜歡你!」閉著眼眸,對著風,對著他,她很用力地吼道。
是的,喜歡他,好喜歡了。不想再隱瞞自己的心意,不想再處於等待的為止,沒有必要非得等對方先說出口,由她來先打破這層隔閡好了。
是她親手鑄起的隔閡,本就該由她來打破。
長長的沉默,在沉默中,她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跳動得好快,快得她幾乎會以為心臟會跳離出胸膛。
沒有任何的聲息,劃過耳邊的只有風聲。
這是怎麼回事?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梁筱雅一點點地睜開了緊閉的眸子。印入眼簾的,是那身白色的校服。他——依舊站在她的面前,維持著她閉上眼眸前的姿勢。
嘴角的笑意,笑得是那般不自然。那是一種很勉強、很勉強的笑容。明明是不想笑,卻不得不強迫而笑的笑容。
第10章(2)
他這是什麼意思?梁筱雅不解地望著葉文皇,等待著他開口說話。然而,他沒有開口,只是依舊沉沉地望著她……
「你……你的回答呢?」耐不住沉默,她舔舔唇,開口道。難得她克服害羞與面子問題,他就不能爽快點給個答案嗎?
黑色如玉般的眸子在緩緩地轉動著,他用很飄忽的目光看著她,「你這是……在同情我嗎?」如果說她的話對他沒有任何的震撼,那是假的。
若她早兩天,早兩天對他說出這樣的話,那麼他一定是欣喜若狂吧。可是現在……狂喜的心情沒了,那一絲絲的苦澀充滿了他整個人。
「同情?」梁筱雅詫異地眨眨眼。
「你和我母親聊過了吧,所以知道了我的童年。」他移開目光,微側著頭道,「沒錯,我是有一個不快樂的童年,我是拚命地想要得到父母所有的關注,所以我把一切做到最好,所以不亂發脾氣,不哭,不鬧!也所以,如果你喜歡我,是出自同情的話,那麼我不需要這樣的喜歡。」他所想要的,是出自她真心的喜歡,只是喜歡著他葉文皇而已。
「不!不是同情!」她有些慌,有些亂。他的眼根本就不望著她,彷彿要隔絕著什麼。
「呵!」他嗤笑一聲,「難道你在與我母親談話的時候,真的沒有湧現出同情嗎?」
梁筱雅一抿唇,「有,我的確是有過同情,同情的是那個和我一樣,在好小的年紀就習慣面對著四面的牆壁,卻看不到父母笑容的小男孩。可是,我同情的僅僅是小時候的,我從不認識的葉文皇,而不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葉文皇!」她對著他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