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大大地惹惱了他,也不想想,他善治病更善於使毒,於是姑娘大夫替他治好了疝疾,他則在他身上種下另一項『病疾』。
這病呢?不多不少,剛好會折磨他三六十八年之久,倘若他夠長壽,自會不藥而癒,如果命不夠長,那就……佛祖保佑了。
「我不知道,大夫們都找不出病因。」何桃花皺著眉頭說。
「找不出病因?!」當!鐵木老人眼睛閃閃發亮。
又是個體質奇特的病人、與眾不同的怪病因?呵呵,他鐵木老人的名號就靠小姑娘這一家來替他重振啦!
「他拖了多久?」
「一年……」她忘記自己回到過去,從火災之後算起,何知辛的病頂多一個月。
「太好了,我跟你回去治他!」
這下子,鐵木老人不阻撓她下床了,反而親自替她找鞋子。
「老爺爺,你治得了我哥的病?」何桃花張大眼。難道這才是她回來的目的,讓她碰上一對可以治好大哥和赫希的師徒?
瞬地,她的信心又恢復。
「當然沒問題,我不是普通人,有人叫我活神仙呢!」他醫好的人和他殺的人一樣多,當年他誇下海口,每毒死一個人,便救活一個人,所以閻王老子找不上門,他可沒虧欠他半條人命。
「老爺爺的醫術很好嗎?」
厚,還問,都說了是活神仙,這丫頭會不會被他試藥給試笨了?「何只好,是好到不行!」他不爽的重申。
「有那麼好?那來說說這位姑娘得了什麼病呀。怎會連連昏睡二十幾天,醒都不醒?」姑娘大夫不替師父留面子,斜了鐵木老人一眼,繼續道:「師父,您別添亂了。」
「我哪裡添亂?你一身醫術不都是我教的!」「您說的是十年前,十年來我鑽研的,比您懂的還多。」姑娘大夫毫不尊師重道。
不過不管是不是添亂,何桃花都執意相信,他們一定是她回來的主要原因。
跪在床上,二話不說,她向他們磕頭。「老爺爺、姑娘大夫,桃花求求您們了,救救我哥、救救赫希……」
「赫希?你指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蘭將軍?」堤他,他的雙眼看不見,臉被大火燒壞,沒人治得了他,他這輩子都被那場大火給毀了……」
「如果是蘭大將軍的話,我倒是很有興趣。」話說完,姑娘大夫不再理會她,便繞到屋後整理行李去。
「興趣……意思是姑娘大夫能救他嗎?」她抬眼,才發覺人已經不在跟前了。
「沒錯沒錯,我徒弟專治天下疑難雜症,大夫治不好的病找她準沒錯。」何桃花拉起老爺爺的袖子問:「老爺爺,您和姑娘大夫一樣,都是名醫嗎?」鐵木老人笑著撫撫長鬍鬚。沒錯,他們都是名醫,至於「一樣」嗎?恐怕值得商榷。
他愛名,喜歡江湖人聽到他的名號又敬又畏,才會立下這個「殺一人、救一人」的規矩。
而他的徒弟愛利,好人壤人都救,只要捧上白花花的銀子,就算半條腿踏上奈何橋,她還是有本事把人給搶回來。
這幾年,銀子聚得太多,她才改了性兒,專門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這時候她對蘭將軍感興趣,恐怕是對人家家裡那把弦月箏戚興趣唄。
於是何桃花興匆匆的領了兩位名醫回家,不意外地。蘭赫希不肯見她,她只好寫封信,托姑娘大夫帶給他。
然後她和鐵木老人找上凌小卿。她想,在自己失蹤的日子裡,小卿不會放著大哥不管。
果然,凌小卿將何知辛安置妥當了,但當她領他們到何知辛住的房子前時,何桃花的心又涼了一半。
沒有改變,仍然是這楝天冷吹風、天熱日曬的破爛房子。
難道她又繞一圈,做了同樣的傻事,即便請回老爺爺,大哥的病仍然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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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她看見被綁在牆角的大哥。他滿頭亂髮、瘦骨憐絢,斯文的臉上新疤舊痕交錯,全是自己抓扯的痕跡。
他用指甲在牆上、地上寫出無數字,字字句句都是書裡聖賢人的言語。他以為自己在參加科考,以為馬上就會變成狀元,將要功成名就,順理成章將、心上人娶回家門……
頭撞到窗沿,何桃花猛地清醒。雪止了,天空懸掛著一輪明月,皎潔光華靜靜灑落,折起一層瑩瑩潤涼的銀光。
她睡著了?
轉頭,只見小卿哭乏了,縮在炕上,靠在大哥懷裡睡著,大哥也倚著她入睡,粗糙的被子是她入冬時縫的那床,桌上的碗盤還沒收。
她回來了?或者說,她根本沒回到過去,所有想的、做的,全是南柯一夢,沒有鳳靈寺、役有老爺爺、沒有姑娘大夫,沒有人替她醫治大哥和赫希的疑難雜症,不管她對現實多不滿意,她終是回到現實裡了?!
淒涼一笑,她的額靠上牆壁,冷冷的風從縫隙裡刮進來,灌進領子裡。
冷啊,好冷。她縮縮手腳,蜷著。
救我!我明天就要嫁給蘭哥哥了,可我不想嫁啊,他變得好可怕,他是野獸……
蘭哥哥殺人如麻,不古同興刀子揮過就把人頭割下……他不正常、不正常啊!
不然你幫我嫁好了,你比較勇敢,再困難你都可以活下來……
我厭倦聽你說對不起!蘭哥哥變了,桃花也變了,你以前會拍胸脯保證,說「小卿,沒事充,通通交給我」,現在卻連幫都不幫我!
小卿的話驀地在她耳邊響起。
她真的希望自己還有勇氣對她說上這樣一句,「小卿。沒事兒,通通交給我。」
赫希毀了、大哥毀了、她毀了,只剩下小卿還好好的,如果她還有本事保住小卿,那麼……好吧,她嫁。
小卿沒說錯,再困難她都能活下來,她的命是硬、是韌,是誰都比不了的堅強。
赫希變成野獸,殺人如麻?這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他恨她,而且她的大哥是親手把他變成野獸的兇手。
走到大哥和凌小卿身邊,她為他們拉拉被子,扯開笑,「明天,我為你們準備一甕桃花醉……」
第4章(1)
何桃花又走回知辛樓,知辛樓仍舊頹圮,蘭赫希親手為他們題的招牌燒壞了,焦黑的木頭靜靜躺在雪地裡。
她提著一盞昏黃小燈,左繞右拐,走進樓內的廚房,沒人知道廚房下方有一條密道。
進密道、下階梯,走過七七四十九階後,她踩進陰冷乾燥的地面,地窖裡藏的是全京城最富盛名的桃花醉。
她當然知道這些酒可以換得銀子,讓自己吃得好些,但她不願意。
對這裡,她尚未死心,仍然存了夢,夢想知辛樓再度開張,四個人的交情回到過往。
彎腰,抱起一甕桃花醉,打開甕口,聞著熟悉的花香味,她想起第一次帶蘭赫希到這裡的情形。
看著儲滿佳釀的酒窖,他直嚷她是個小富婆,那時她得意揚揚的說:「等我錢賺得夠多,就去買一個丈夫回來。」
「買丈夫做啥?」
「幫我做工呀!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裡裡外外都得靠我張羅,普通工作也就算了,這抱酒背酒的活兒可苦了我。」她嘟了嘴,抱怨。
她不是大力士,卻老是抱著酒進進出出,忙過一整天,夜裡上床常常全身疼痛得睡不著覺。
本以為時間久了,習慣後自然會好,沒想到兩三年過了,卻是傷了胳臂、落下病根,才十幾歲的姑娘,老天爺下個雨,全身骨頭就和老太太一樣發酸。
「那你可得買個身強體健的。」
「對啊,最好像赫希這樣子,連老虎都扛得動。」她用手指戳戳他硬硬的胸肌。
「哦哦,桃花喜歡我?」他突然湊近,額頭貼到她額頭上。
『誰不喜歡你?大哥喜歡、小卿喜歡,連當今皇帝都喜歡得很。」她扭過頭,酒樓姑娘是不興害躁的,可她白白的臉偏是浮上兩朵紅雲。
「那你……愛我不?」
他的手鎖上她的腰,稍用力,她便貼到他身上,軟軟的身子靠上硬硬的胸膛,那親暱和她十歲時一樣,可他忘記,她已經是個大姑娘。
「說嘛,愛我不?」他追問。
這話問得嚴重了,愛……是夫妻之間才有的東西啊,小卿可以愛他、他可以愛小卿,因為早晚,他們要走人夫妻關係。
而她呢?他們是朋友、是兄妹、是青梅竹馬,他們身世懸殊,更何況朋友妻不得戲,朋友夫怎能心存非份,所以……
「不愛。」她說得斬釘截鐵。
「即使我力大如牛?」他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
「力大如虎也不愛。」她用力搖頭,就算有愛也得用力搖掉。
「真可惜,我很愛桃花呢。」
這話不知是玩笑還真心,他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躁得她找不到地洞鑽。
閃身,她瞪他一眼。「你哪裡是愛桃花,你愛的是桃花醉!」想著想著,何桃花傻笑起來。那時,他們的感情是真的好呢,要是大家都別長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