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如何得知?」鳳訣主動給於露行斟了上等好酒。
他對於家三房的幾個兄弟都不陌生,應該說,沈如墨是被這一大家子愛妹如癡的兄長們給「愛屋及烏」看大的。
當年他還想過,這要是把於露白娶回家了,他得扛著多大的壓力啊?
然而,世事如棋,變化莫測,哪裡知道沈如墨連這點福氣也沒有。
「天上人間的壽眉酒堪稱京城第一,是酒樓獨家釀造的美酒,去年我有意取酒沽賣,雖然沒談成,卻從中得知幕後老闆是九爺。」
「四爺倒是有心人。」
「爺字不敢當,九爺就叫我子蘅吧。」子蘅是他的字。
天上人間獨家釀造的美酒,有上千家腳店取酒沽賣,幾乎就是獨獨壟斷的生意,單單這一攤生意和票號的收益就很可觀,這位九爺的家底到底有多驚人?
男人喝酒說話很費時間的,於露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挑揀著菜色吃。說也奇怪,男人明明在談事,但只要她的眼睛往哪裡瞄上一瞄,一筷子的菜就來到她盤子裡,本來以為鳳訣是隨手「做善事」,怕她手短夾不到遠點的菜,哪知道不是這回事,這男人是很認真的在給她餵食。
可他對於露行也沒失禮,應對談吐一點也不馬虎。
這就奇怪了,這樣的一心二用還用得這麼好,要她來,肯定不行。
她不拒絕鳳訣的「好意」,反正在這裡沒人管她這個不行、那個不能,逾矩不知禮節什麼的——好吧,四哥的眼神是欲言又止的不贊成,不過她還是吃得很自在。
她哪裡知道自己一雙眼睛是點睛之筆,瞳仁大且黑,褪去了複雜的心思,這樣望著人,就像兩汪清泉從人心頭緩緩滑過,令人不由心軟。
喂完了風味石榴雞,他把乳糖獅兒的盤子放到了她面前。
老實說他那手指頭還真漂亮,於露白只覺得胃和眼睛都得到了無上的滿足。
她只顧著欣賞美男子的舉動,不意他嘴皮子一掀——
「我聽說國公府已經議起於姑娘的終身大事了?」
她真的嗆到了,自己不是還屬於「斬監候」的階段嗎,這婚事是怎樣?
於露白眼睛瞄向自家四哥:有這回事?
於露行趕緊把自己完完整整掉下來的下巴收回去,回她一個「你住在家裡的人都不知道,我每天在外頭更無從得知了」的眼神。
好吧,她這是被蒙在鼓裡了。
不過也可能止於八字還沒有一撇的狀況下,要不然她哪可能一點消息也不知道?只是,鳳訣的「聽說」是打哪聽來的消息?
當然她也不是要質疑他話裡的可信度,不過她也不糾結,很快釋懷。「放眼京裡應該沒有人敢娶我,姑奶奶我恐怕還未進門就先被掃出去了。」
她都十八歲,大齡女了,京裡頭滿十六歲的姑娘,只要沒別的毛病,大多已經許了好人家,那些沒許的也是因為上門提親的多,想好好挑一挑。
他們家,嗯,門可羅雀。
她的過往資歷比起那些一片清白的姑娘家是複雜了點,她定過親,然後死了未婚夫,逃家一年,後來被奪了官。
那些個可以不在意她和沈家定過親的人,也許會看在她是於國公府的嫡女,又是鑲金的大將軍分上,委屈家中的小輩來娶她,不幸的是,她這會兒連官職都被免了,唯一剩下於國公府嫡女的名頭,不過母夜叉的名聲在外,想讓她進門的人家理論上是不會有的。
「他們敢?」鳳訣手下不見用力,可憐的象牙筷斷成了兩截。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我現在才想到,難怪京裡貴人圈中辦的游宴,我始終沒接到什麼邀帖。」因為不上心,也沒注意到這點,經鳳訣一提醒,才慢半拍發現那些個什麼賞詩會、賞花宴,都沒她什麼事。
基本上,那些看重門庭的勳貴們動不動就會有各式各樣的宴會,十有八九就是要相親,哪家有適齡的女兒兒子,一般都會廣邀門第差不多的人家來參加,好替自己選媳婦或女婿。
於露白不耐煩參加這種聚會,一堆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爭妍鬥艷的,拚家世、比容貌,要不就比一些什麼擊鼓傳花,作詩詠詞,接字作對子,顯示自己有好才藝。
其實內裡,文官看不起武將,高品級的看不上低品級的,眼皮子淺的搞個小圈子,你跟我好,我不跟你好,孤立誰,打擊誰,比鄉村野婦只看得見眼底下一指寬的事,也沒強到哪去。
「你想參加游宴?」要不,他來辦一個。
「去當人家的笑柄?」她真的不稀罕。
「那你就不嫁人了嗎?」他把一盤子晶瑩剔透,已經去殼的荔枝推到她面前。
「咳,這事關小妹的終身,小弟回去會和家父商量的。」於露行拚死拚活的終於插上了話,這兩人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大活人存在?
存在感這麼渺茫,還真是生平頭一遭。
也是,畢竟還是人家的女兒,鳳訣即便心急,女兒家的婚姻大事哪輪得到他一個外人操心了?
「那就這樣吧,我看生意上的事你們倆都說好了,就按計劃進行,九爺說的鋪面遠不?我們還得趕回香積寺,免得祖母擔心。」別看她一心撲在吃上面,自家四哥和鳳訣的對話她可沒少漏聽一句。
四哥對生意的事情果然不含糊,句句都說在點上,將來餃子樓的事情交代他,也不會錯到哪裡。
「鋪面就在三條街外,如今工人忙著翻修,灰塵大,過個兩日再去看看也是可以。」
「那麼鋪面的事就改天吧。」
第十章 熟悉的味道(2)
兩人辭別,出了天上人間,蒙寰提來一個食盒。
「九爺說這是煙記的糕點,請於姑娘帶回去孝敬老夫人。」
於露白上了馬車,讓微芒把食盒打開,裡面整齊的放著三色涼果。
翡翠涼果半透明,是用白豆沙和磑茶粉拌揉做成的,翠綠欲滴;朱華涼果外表雕成花瓣,中間綴著黃蕊,用紫蘇和梅子拌上葛粉做餡,微香誘人,至於雪梅涼果望文生義就是用梅花拌上紅豆餡揉製出來的,這幾樣姑且不論口感,光看上去就足以勾起人的食慾了,而共通點就是入口滑涼軟糯,甜而不膩,非常適合脾胃不佳的老人。
她闔上蓋子,心裡不免起疑,他怎麼知道祖母苦夏愛吃這個,還是煙記的?
還有那盤西北的羊肉卷子,她記得打仗的那些時候,前方戰事也不是一直是血流成河的,總有那麼短暫休兵停戰的日子,那時她和如墨哥哥就會到處亂跑。
那羊肉卷子是一個老婆婆推著小車賣的,吃過一回後,就把她的腳給絆住,每天想盡辦法讓小兵輪流去蹲點替她買回來,鬧到後來整個兵營都知道她愛吃這一味。
如墨哥哥見狀,死皮賴臉的花了半年時間,使出水磨的功夫,才把秘方學到手,造福了她。
那羊肉卷子明明就是老婆婆的味道。
這哪能叫她不多想?一次可以說是偶發,兩次,這算什麼?
這還叫不叫人活了?
回到香積寺,法會正好結束,接了於老夫人便回了國公府。
「我說妹妹啊,你就那麼相信九爺?」回到府裡,兄妹倆在外院分了手,不料於露行卻追根究底的問了那麼句。
「四哥不也把他奉為仙人?」他這是信不過鳳訣?
於露行一時語塞。「我這不是問上一句嗎?」
「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合作談的是信任,不知道四哥信不信,這位九爺我老覺得熟悉,就好像一個認識已久的人。」
「妹妹不會是看上了九爺?」這話本裡男女相遇不都會來這麼一段?
「是啊,妹妹是看上他了,看上他賺銀子的本事!」她沒好氣的道。
賣餃子的百味樓順利的開幕營業了,一個月後帳本出色亮眼,不把成本算進去,盈餘就有五百兩之多。
其實一個能月賺五百兩的鋪子在京城不算什麼,但是於露白不急,賣吃的,講究的是細水長流,這營生是賺是賠,並不是最初幾個月能決定的。
她決定除了鑽研水餃樣式和口味,也決定每月都推出一項新產品,保持新鮮感藉此吸引客人。
她相信只要百味樓能在京中站穩腳步,財源滾滾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了。
入了八月,她把挑好要當砧木的芍葯根和牡丹做了嫁接,一棵棵親手接在主幹上。大錦從來不知道花樹可以這麼做,想幫忙也無從下手,慶幸的是姑娘並不怕他學了去,不明白的地方開口問了,她還會細細的說明,讓他找來果樹用嫁接法練手。
「姑娘的意思是這種手法除了花卉,也能種水果?」大錦不敢置信。
這位姑娘本來就不是一般的閨秀,武的難不倒她,也能識文斷字,還懂莊稼,聽弄潮姑娘說,這些事兒可都是姑娘從書上看來的。外面那些流言怕都是不認識姑娘的人亂說的,要是親眼目睹,那些個碎嘴的人大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