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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毓華

  管著大房這一塊庫房的婆子隨手就扔了瓜子,「哎呀我的娘,怎麼挑這節骨眼來?」不管不顧的掀了厚簾子,小跑出去了。

  「……九少奶奶,這麼冷的天您怎麼出門了這是?」

  「開門,我遵著相公的意思過來清點庫房。」

  於露白不嚇唬人的時候是非常明艷照人的,可要是擺起臉孔來,那透骨子的冷意可是會讓人從心內向外冷到底的。

  婆子也不囉唆,拿出成串的大鑰匙,畢恭必敬的把大鎖給開了。

  這就是大宅門的後院,也不過幾個月過去,府中人已經看清了風向,管你是誰誰誰的人,縱使如今管家權不在於露白的手裡,但是她那身份還有來頭,加上給老夫人敬茶時那不小心的「手滑」,都是能讓下人們尊重不已的。

  於露白進了庫房,幾個茶房的婆子全冒著冷汗跑出來,你看我,我看你。

  「這下府裡得颳大風了。」

  「呸,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而看顧大房庫房的那婆子一句話沒搭,卻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

  這幾乎充為公中的嫁妝,是有剩,但是真的也只剩渣渣了……

  第十六章  雙手能抓住的幸福(1)

  楠安伯府二房的詠嵐院。

  詠嵐院佔地比大房小了許多,但是在院子裡灑掃做事的婆子丫頭們卻不少,見到於露白一行人也還知道要規矩的行禮,等人過去後,丟了掃帚的丟掃帚,扔抹布的扔抹布,鬼祟的聚在一塊竊竊私語起來。

  九少奶奶這是要打上門來了嗎?二太太雖然在病中可也不是好惹的,這些日子罵起人來中氣還是足得很。

  兩軍對壘,誰的勝算多?要不下個賭盤試試。

  再說了,這些婆子為什麼一看就知道於露白是來找碴的?

  這事得從一個時辰前說起,不知哪來的小丫頭,氣喘吁吁的闖進詠嵐院,嚷著要見二太太,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出來一問,才知道這打雜的小丫頭是來通風報信的。

  真切的說了什麼,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高豎的耳朵全部聽見屋裡摔碎東西的聲音,和二太太嚎了一嗓子——

  「簡直是欺人太甚……」

  不喜那群沒規矩又嘴碎的下人,弄潮憋不住地發牢騷,「少奶奶,奴婢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拖到這會兒才過來?」

  那庫房一打開,所有的虎座架子上幾乎都是空的,老樟木箱子裡的物事也十拿九空,哪是什麼庫房,根本是空房。

  「不拖沓,那些人哪來的時間好回來通風報信?」於露白說得輕巧。

  能在大宅門做事的人,不長七八個的心眼哪好意思說是在這裡混,如今府裡沒有人敢明面上針對她,可暗地裡想讓她出醜的私心不見有一刻歇息過。

  江氏也算能幹,都倒台了,還有人願意為她所用。

  「少奶奶的意思是?」

  「我這不是好心嘛,有人給她報信,也才有心理準備,我若冷不防打她一耙,會被人說目無尊長,狂妄無禮,沒把她這個嬸母放在眼裡。」

  我的好小姐,這哪裡是好心,根本是存心,要奴婢說,二太太此刻的心情肯定比吃了一堆蒼蠅還要糟糕。

  弄潮還在轉著小心思,只見候在門外的小丫頭一看見她們主僕一行人,就大聲往裡面稟報道:「太太,九少奶奶過來了。」

  原來如滾水煮沸的屋裡,立刻死寂一片。

  「你們這些死丫頭還不過來幫我整理衣裳髮髻,是要讓我披頭散髮的見人嗎?」

  杵在外頭的於露白不禁要想,江氏還真可以媲美打不死的油蟲,都聽夫君說她病過一場,這嗓子卻哪裡是大病過的人能有的?

  為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不過也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於露白在外面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才聽到裡面的江氏說:「讓她進來吧。」

  於露白知道江氏是故意給她難看,可她心不浮,氣不躁,表面仍是一派從容自若的進了屋裡。

  「露白見過二嬸母,如今才來探望,不知二嬸母身子可安康了?」她可以不喜歡這個長輩,但是明面上的禮數說什麼都不能少。

  這種虛與委蛇於露白不喜歡,然而她發現想要在後宅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這些表面上的你來我往卻是必要之惡。

  她總不能真的一刀把這些人的腦袋都砍下來當球踢,太不現實了。

  這算腐敗還是長大成熟了?

  她回去有空問問她的夫君,也許他能給她答案。

  江氏看著婷婷裊裊走進來的於露白,嫉妒得眼珠子差點凸了出來。

  瞧瞧她身上穿的什麼?

  正紅羽緞大氅,那是用了鵝細毛織就,據說這羽緞沾水不濕,工序繁複,得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織出幾匹來,就連皇室的嬪妃皇后也只得了幾匹。

  這女人發上插的、手腕上戴的,隨隨便便一樣有錢也買不到,為什麼自己就沒有那樣的好出身?她好恨!

  暗地裡把於露白的祖宗三代都罵上一遍,可江氏的面色依舊平和。「我這身子不就這麼回事,只要那些討厭的人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轉來轉去,少讓我堵心,我就能好得快些。」

  這是拐著彎罵人咧。

  於露白也不動氣。「二嬸母說這話也不怕這些服侍您的姊姊們心涼,她們應該都是很用心伺候著的,您怎麼就討厭起她們了。欸,若是真的看不順眼,不如就全換了吧。」

  江氏氣喘了又喘,險些破口大罵。這是沒辦法活了,這個死丫頭為什麼說起話來就那麼氣人?掌了楠安伯府大權多年,如今就算權力旁落也容不得旁人踐踏她的威嚴,面對這種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掌握的事,江氏氣得暗自咬牙。

  她這是拐著彎嘲笑自己不會帶人嗎?何況,我是在叫你少來我眼前晃,說的是你,不是旁人!

  露白才不想跟她打這種嘴皮子戰,心中冷笑。

  「不知道好侄媳到我這裡來,有什麼要事?」江氏的聲音尖銳了幾分,與其說是在詢問於露白,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

  「露白剛進府不久,有許多事情不明白,特地來請教二嬸母。」

  「我已無當家之名,你有事應該去找三嬸嬸才是,如今可是她在掌家。」這話酸溜溜的,要擠成汁,可以釀成幾百斤的醋了。

  「三嬸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露白不好因為這點小事去煩擾她。」

  不去煩擾她卻來煩擾我,我可是病人呢,再說嚴氏忙得腳不沾地,以前忙得像陀螺似的人可是我啊!一思及此,江氏幾乎要捶心肝了。

  「說得也是……」她拚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露白也不多廢話了,據相公說,以前婆母的嫁妝都是勞煩嬸母在管著的,如今露白進了門,想說嬸母多年操勞累壞了身子,委實辛苦,心想庫房的那些東西既然是我大房的東西,露白也只好接回來自己管著了。」她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些惋惜。

  江氏的眼珠差點凸出來。嘖嘖,多麼無私的精神,還委屈著呢!

  「不瞞嬸母說,露白方才去過庫房,也不知怎麼了,婆母的嫁妝幾乎都被耗子搬光,您瞧瞧,這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怎麼會都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相公要是下衙回來,露白如何交代啊?」她不知道自己也能演上苦情戲,雖然雞皮疙瘩有些不怎麼聽使喚,但她就是想要噁心江氏一把。

  被帶往歧路的江氏不由勃然大怒,「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她拍完桌子,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個混帳東西不就是自己?

  「您可是露白最最最尊敬的長輩,婆母那些東西要是在您手上丟沒了,怕對您的清譽有損,露白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原來扮小白花,楚楚動人的也挺好玩的。

  江氏完全被於露白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怔住了,她笑得很乾,「你要我怎麼幫你?」

  「這是我婆母的嫁妝單子,如果能全數找回來那是最好了,要是不能,我也只好去求祖母幫忙,其實露白並不是很在乎婆母留下來的那點東西的,可那些畢竟是相公的念想,丟了是萬萬不能的,我相信依照二嬸母的能力,一定有法子找回來的。」

  沒有興師問罪,沒有頤指氣使的指責,沒有喊殺喊打,就只輕飄飄的扔下這幾句話。

  江氏炸了毛,這一刻死死壓抑的理智全都崩盤。「憑什麼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你這是想騎在我頭上撒野了?」

  於露白還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二嬸母一定有所誤解了,婆母的東西也不是在我手上弄不見的,怎麼會是露白的爛攤子?」真要說爛攤子,好像也是嬸母你的。「嬸母是知道的,我不缺那一點嚼用。」

  仗勢欺人,這是明晃晃的仗勢欺人!什麼叫不缺那點嚼用,難道她缺嗎?

  她好歹是楠安伯府的太太,出身也不算低,哪裡就缺那一點嚼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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