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答,一手摟著她,一手安撫似地輕拍她的背部,最後玩弄起垂於她肩頭的一縷秀髮,神情甚是愉快,幾乎在此同時,屋內就有人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庭兮!老天,你是庭兮?」說話的竟然是在場人中地位最高的常老夫人,那張原本佈滿皺紋和驚愕的老臉上甚至出現了欣喜若狂的表情,未來孫媳婦偷人這種傷風敗俗的醜事,似乎遠不及乍見這名男子的出現來得重要。
庭兮?應該是他的名字,難不成他是常家的親戚?
「慈堂姑,好久不見了。」男人笑吟吟地,手指勾纏著那縷柔順烏黑的髮絲,專注的樣子彷彿天大的事情都不及這縷秀髮重要。
第2章(2)
「快!快來人!」常老夫人因激動而導致蒼老的聲音變得高亢嘹亮。
「老夫人!是不是要報官?已經準備妥當了!」聞風而來管家帶著幾個彪形大漢從外頭以一種「保家護主」的姿勢跑進來,手裡還拿著繩索、棍棒之類的物件。
「報什麼官?快去報信!」常老夫人激動地揮舞著枴杖催促:「趕緊快馬加鞭去『水晶宮』稟告老爺子,七少爺在咱們府上,快點,遲一點就怕又讓他給跑了!」
「七少爺?」管家一愣,回過神來,立即朝外頭奔去。
方圓百里,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水晶宮」是曲家主宅的名號,搞了半天,原來這位「姦夫」就是不見蹤跡好幾年的曲家七少爺,管家邊跑還邊納悶,這神出鬼沒的七少爺,怎麼跑這兒來了?
「庭兮,你會乖乖待著是吧?」常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朝著男子笑,跟哄小娃娃似地:「你得等你爹來,一會兒他來了,隨便你是走是留,不過你也曉得,若是他來了沒瞧到你,他老人家的怒氣老姑我可擔當不起呀。」
「放心,慈堂姑,我等他來。」男人慢騰騰地說完,朝目瞪口呆的佳人一笑,將她高高抱起,挪了個位置轉而坐到床榻上。
那黑漆圓座也太硬了,坐得難受死了,還是這沉香木床舒服點。
「好,那我就放心了。」常老夫人鬆了口氣,笑咪咪地開始噓寒問暖:「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叫和慶班在外頭臨時搭個戲檯子,先唱兩出戲來聽聽?」
「不用,吵得慌,你們都出去好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行,你好好休息,我們都出去了。」常老夫人大手一揮,示意眾人趕緊離開屋子,然後親自掩上門,拄著枴杖守在屋外。
「老……老夫人……」紀家大太太驚魂未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問:「這、這個……」親眼目睹了這種醜聞,老夫人居然還能笑顏逐開,是不是她老人家笑得越開心,她們這些人就會死得越難看?
紀家大太太心中叫苦連天,未出閣的四丫頭居然敢偷漢子,這下她怎麼跟常家人交待?回家後又怎麼跟紀興回話?左想右想都是死路一條!
「噓!」常老夫人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旁人,擺擺手,帶著笑容,專心地守在門口,有當家主母坐陣,整個「雁歸樓」外,閒人免進,來者不敢高聲語,恐驚了屋內那對「野鴛鴦」。
☆☆☆
屋內,卻不如外頭那樣平靜。
「你快放開我!」總算回過神的盈蘭若,又開始在男人的懷中不安地掙扎。
「現在不行,得等我家老頭子來了,才能放。」男人嘻笑著,雙臂如鐵鉗在她如柳的腰間。
「你到底是誰?」她紅了臉。
「曲庭兮。」
「曲?」她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
他居然是曲家人,而且看來身份還不低……老天爺!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她好死不死竟然跟曲家人扯上了瓜葛。
「我不是賈班主。」他靠在她潔白的耳畔邊低語。
「你為什麼要冒充他?」她的臉更紅了,一半是因為氣惱,另一半則是羞怯,被一個只見過兩次,說話不超過二十句的男人親匿地抱在懷裡……她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沒冒充他,賈班主臨時有事到淦洲去了,我與他是舊識,正巧在路上碰上,受他所托帶和慶班到常府,我好些年沒到常府來了,上上下下一多半兒的人不認得我,班裡的角兒們鬧著玩叫我假班主,常府其他人也就以為我真是賈班主,我懶得解釋而已。」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不過若不是大家都以為我是賈班主,我還碰不到這麼有意思的事。」他口中的「大家」,絕對絕對包括她這個傻瓜在內!
「有意思?」她的心頭莫名地燃起一把火,憤怒地瞪著他,「你覺得有意思?」
「是還蠻好玩的。」他是何等聰明的人,洞悉了她的怒火,卻乖張地繼續大放厥詞:「你不覺得嗎?咱們不是正按照我的計劃在行動嘛!」
他的話和語氣令盈蘭若為之氣結,美眸不友善地瞠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半晌,才氣悶地問:「你跟常家是……」
「當家的老夫人是我堂姑,你要嫁的那個按輩份該叫我一聲叔叔……」他突然想起什麼,將俊臉埋進她雪白纖細的頸間,悶笑起來。
「你又要做什麼?」她渾身一僵,兩手用力地推拒。
「乖,別亂動。」他笑得不可抑制,「咱們倆不止偷情,還多加了一條罪名,亂倫呀……侄媳婦……」
盈蘭若停下動作,端坐在他懷中,對眼前那張幸災樂禍的俊顏怒目而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
☆☆☆
常府大門內,一向安靜的庭院,突然一陣咆哮響徹雲端。
「這個混蛋小子!居然幹出這種偷雞摸狗、誘拐婦女、罪大惡極、死有餘辜的勾當!慈侄女,你別氣,老子這一回絕對絕對不饒他!」
「堂叔,侄女不生氣呀……哎哎,堂叔,您老人家倒是先消消氣……」常老夫人叫苦連天。
接著勸慰聲、摔打聲、驚叫聲……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似乎有一頭老獅子正在裡面發揮著昔日統率百獸的巨大餘威。
常府大門外,一輛華麗的馬車安安份份地停在台階下,幾十名下人們恭恭敬敬地侯在兩旁。
適才被老爺子拿掃帚轟出府來的那一對「姦夫淫婦」,一個是曲家的七少爺,一個是常家看中的未來孫媳婦人選,這兩個人是怎麼攪和到一塊去的?不知事件來龍去脈的人,還當真搞不清楚狀況,其中就包括曲府的老管家,一臉的納悶。
「七少爺,您就聽老奴一句吧,去跟老爺認個錯,天大的事就都過去了。」蔡管家苦著一張苦瓜臉,正低聲下氣地使勁勸。
「蔡叔,我得先走了,你也知道老頭子在外是條蟲在家是頭虎,這聲響太大了,我倒無所謂,就怕嚇著我嬌滴滴的侄媳婦兒,萬一他殺過來,我攔不住呀……」俊美無儔的面容皺得比對方還苦。
盈蘭若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一柱香的功夫前,她和這位曲七少爺被一個聲如洪鐘,面如鍾馗的老頭兒從常府裡攆了出來。
原本人家教訓不成器的兒子,沒她什麼事,偏生曲七少爺抱著「共同進退」、「同生共死」的原則,拽著她死活不撒手,結果把她也硬生生地扯了進去。
最後,曲家老爺子被一群婦道人家組成的「娘子軍趕死隊」給冒死制止住,而他們,被轟出了常家,府外的馬車是曲府管家聽從安排,專門替他們準備的。
沒人來攔著他們,包括紀家的人,因為老獅子正在發怒,而這頭看似優雅,其實狡猾如賊、黑心似匪的小獅子顯然無人敢惹。
只到這時候,盈蘭若才敢相信,自己真得能離開鎖了自己十八年的牢籠,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下走出來的,雖然不太光彩,但,又有什麼關係?
她滿心的喜悅簡直抑制不住,而這種喜悅完全可以讓她忍受曲庭兮那張利嘴的揶揄。
「唉!您不知道老爺有多疼您,只要是您要的,沒一樣不會依了您,只要您乖乖回家,哪怕您今兒個就娶這位姑娘也行呀!」蔡管家聲情並茂地勸道:「這幾年,外頭兵荒馬亂的,總是沒有您的音訊,老爺眼看著就老了好幾歲……」
偏偏此時,「啪」地一聲,常府內擺在庭院裡,用來蓄養金魚的大水缸似乎被利器給擊穿了,發出巨大而清脆的聲響,碎了。
接著,曲老爺子咆哮如雷的嗓門又如炸雷般傳出來。
「那兔崽子呢?被你們藏到哪去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你們聽著,誰都別攔著我,否則老子一塊收拾!」勸架的眾人一陣無言。
那惹火燒身的七少爺不是叫他一來就轟出門了嗎,怎麼現在回頭就翻臉就不認人,反而誣賴是旁人藏了他的兒子?
哦,明白了明白了!搞半天老爺子是來鬧場的,因為理虧在前,又礙於親戚的面子,生怕最後不得不大義弄出個滅親的結果出來,為了保全心肝寶貝兒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發制人,攆了兒子在前,放出話要大義滅親在後壓住了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