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契約」將她帶走,她消失在他眼前時,他的心如刀割,劇烈得讓他生不如死一樣。
「生不如死……」把水晶酒杯放在窗台,深紅如鮮血般的液體,是保存近百年的陳年紅酒。
月光下,那酒,映照出如寶石般的光華。
貝雷特身形由實轉虛,半透明的猶如一縷輕煙,穿透水泥牆面,走向伊人所在的房間,進入她臥房時,他褪下人類的皮相,呈現黑髮黑眼的惡魔形態。
她還是睡沒睡樣,穿著細肩帶、超短褲,把被子捲成一圈抱在懷裡,還把大腿跨在上頭。
寵溺一笑,他拉她懷裡的薄被,為她蓋上,然後坐在她床沿,凝睇她的睡臉,伸手輕觸她柔軟的臉龐。
「我錯了……」他聲音沙啞,壓抑著痛苦。「我帶地在做什麼?」他不應該自私的,對她好,其實根本只是想讓自己好過點。
現在的情況,若他不在了,她也不可能無動於衷了。
就算是一點點的心動,也會變成心痛。
明知道不可以,越是與她接近,越是離不開她,她會不幸的,伊恩的手下不會放過她,如果獵人們拿她威脅他,他真的會瘋掉,他會心甘情願赴死!
「最後一次——」貝雷特這麼告訴自己,這是他最後一次夜探,凝睇她睡顏、對未來存有幻想,也最後一次,吻她。
過了明天,明天,他一定會把她送走。
俯身,他薄涼的唇輕輕覆上她的——但是為什麼他的脖子被人勒住了?!
「唔?」吻還加深,唇上感到刺痛,他被咬了!
「偷窺狂!」知葉被人搶被子就醒了,睜開眼縫發現是他,又裝睡,靜等著看他想幹麼,結果他東摸西摸,說了一些聽不懂的話,親了她一下就想走了?
「主動送上門的你不要,卻喜歡半夜偷偷摸摸?貝雷特,你怎麼變得這麼奇怪?」她手還是用力摟著他。「別彆扭扭,算什麼男子漢!」
「你放手!」瞪著突然轉醒的她,他的表情是嚴重尷尬。
想起身,卻被她使勁力氣的摟著,好不容易坐起來,她也跟著賴在他身上,完全沒有要保持距離的意思。
「我衣衫不整被偷親都不覺得害羞了,你羞什麼羞啊?你幹麼半夜摸進我房間?你說啊你!」怕他跑掉,知葉乾脆坐到他大腿上,空出一隻手,食指用力戳他的胸口。
「我……」怎麼會被逮到呢?她不是睡了嗎?
貝雷特尷尬的想找個地洞鑽,但她賴在他身上,親密的喊他貝雷特,而且對黑髮黑眼,惡魔形態的自己……完全不感到驚訝?!
「你……」他驚詫地望著她。
「我恢復記憶了,貝雷特。」她老實告知。「這陣子找你麻煩,是故意整你的——」
「你,恢復記憶了?!但你,還在這裡……」她沒有離開他,現在還像八爪章魚纏著他不放。
她的記憶還在手中,姑且不論她是如何回復記憶的,他自私的希望成真了!她記起他了,而且不恨他,還繼續愛他,但是他卻開心不起來。
他恐慌,他情願……她恨他。
伊恩給他的日期迫在眉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定會有一方倒下。
「因為我捨不得你,當然要留下來,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當然……」
「不!」他恐懼的搖頭。「不!」他臉色大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讓她留在身邊,只會讓她更痛苦。
他不能讓她,眼睜睜看著他毀滅、煙消雲散!
「你不應該記得的!」是誰?誰讓她記起一切?她不該承受這些啊!
「為什麼我不應該記得?那是我的記憶啊!你給我說清楚,笨蛋,你幹麼逃避我?」知葉捧著他的臉,逼他直視她。「難道……你說愛我是唬我的?」
他要是敢說對,她一定會立刻下床拿拖鞋打爆他的頭!
「就當是我唬你,知葉,你恨我吧。」沒有辦法等到明天了,他現在、立刻,就要將她送走!
食指伸向她額頭,一道銀色的光線傳出,在他指尖凝聚成點。
「你敢!還我!你不可以這麼做!」知葉氣急敗壞的阻止,他現在正將她的記憶拿走。「你不可以拿走!那是我的!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可以!」
她尖叫、嘶吼,甚至落淚。
「你怎麼可以讓我再忘記你一次?怎麼可以……」他明明痛苦、難受,卻又這麼做,為什麼要這樣?他到底在想什麼?
「被遺忘、被留下的人才會感到痛苦。」貝雷特苦笑。「我不會……讓你承受這些。」他把心一橫,拿走她的記憶,然後,將她送入一個迷宮中。「當你走出來時只會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而那時,就都結束了。
第十九章
她在一個迷宮走不出去。
四周都是花,漂亮的、柔美的波斯菊,天空很藍,雲朵白得像棉花糖,陽光普照但不刺眼,風涼涼的,很舒服。
在這裡她很快樂,沒有什麼煩憂,哼著歌,將各色波斯菊都摘一朵,成了一大束。
「好漂亮哦!」知葉不知道在這裡過了多久,久得讓她沒有時間概念,這裡沒有日落,還有永遠的晴天,而她永遠不會覺得累,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待在這裡。
可是突然,她聽見迷宮深處有個聲音,那聲音她很熟悉,不斷的叫著她的名。
「知葉——」
放下花,她循著那聲音走,走過迷宮,拐了很多彎,但她不心急、不害怕,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迷宮的中央。
在那裡,她看見熟悉的菜園,爬滿架子的綠色籐蔓,每一株菜苗都長得頭好壯壯。
而挑著扁擔,正在菜園中施肥的那名老婦,讓她眼睛一亮。
「奶奶!」她開心的張開雙臂,正要奔向那個氣色紅潤的親人。「奶奶——」
「給我站住!」但是奶奶卻臉一沉,對她吼,「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問題讓她一愣。
「對啊,我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應該……有事情要做的。
她怎麼會在這個迷宮深處呢?四周都是波斯菊,開得好漂亮。
「好多波斯菊噢……」為什麼是波斯菊呢?為什麼?
她忘了什麼嗎?為什麼腦子一片空白?
「該做的事情沒做完,怎麼可以來這裡?白知葉,你這死丫頭,奶奶很久沒拿鞭子抽你,你忘了是不是?做人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嗎?啊?!」
「我不負責任?」她疑惑地皺眉。「我……哪裡不負責任?」
只見奶奶從綠色菜園中,突兀的拿出一顆紅色蘋果往她頭上砸,發出好大的「叩」一聲。
「哦——」知葉,捂著頭,接住那顆蘋果。「奶奶,為什麼你的菜園裡會有蘋果?」鮮紅色碩大的五爪蘋果,看起來好好吃。她在衣服上擦了兩下,張嘴就咬。
卡茲卡茲——好清脆的聲音,但是為什麼……沒有味道?
「蘋果是沒有味道的嗎?」她思索著這個問題,但仍一口接一口,吃著沒有味道的蘋果,剩下的果核,她隨手一丟。
那果核很快在地上發了牙,突然長成大樹,樹上果實纍纍,結了很多蘋果,每顆都跟她的臉差不多大,她忍不住想要摘下來。
可一摘,果實離開樹,就聽見蘋果在哀嚎,聲音跟她一模一樣。
「如果上帝聽見我的聲音,求求你,不要對他殘忍。」
原本無憂無慮的心,突然扯了一下。
「好痛……」她撫著胸口皺眉。「我怎麼會說那句話?上帝對誰殘忍?」
而她……怎麼會在這裡呢?
「蘋果……」望著手中的蘋果,不知為何,她腦中浮現一個金髮男人帶著壞笑啃蘋果的畫面。
「他是誰?」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是白知葉,可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強烈的質疑。「我不應該在這裡!」確定的語氣。「我應該有未完的事情沒有做完!可是……我不該在這裡,那該在哪裡?」她自問。「那個金髮男人,又是誰啊?」
心頭驀地湧現一個名字——
貝雷特。
「貝雷特?貝雷特……貝雷特……」她不斷念著這個突然浮上心頭的名字,四周的波斯菊也不約而同的開始移動。
蘋果、波斯菊、貝雷特……她突然很想哭。
「我不該在這裡!」她對著四周的美景哭喊,「放我出去!我不該在這裡!」
但諾大的迷宮中,只有她的回音。
「我不該在這裡,那該在哪裡呢?」她再度自言自語。「貝雷特貝雷特貝雷特……」腦中不斷的重複這個名字,只有這個名字。
「在他身邊……對!我應該在他身邊,我不應該在這裡!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放我出去!」她對著藍色的天空放聲大吼!
湛藍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金色光芒往她投射而來,刺眼得令她無法直視,但當她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不再處於那奇怪的空間,而是在她熟悉的波斯菊花田。
風,輕輕吹拂,激起波斯菊花田一片漣漪,小小的花朵迎風搖曳,在柔和的陽光下恣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