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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寄秋

  但是他也有怕的人,一遇到堂哥聞人璟他就是被掐住頸子的雞,不敢吭一聲,只會在堂哥面前裝乖賣巧。

  「我哪曉得……」聞人智、聞人勇、錢萬富抓耳橈腮,笑得很僵。

  齊可禎沉聲質問:「為什麼不回答齊真的問話?」老虎不發威都當她是病貓了。

  三人齊乾笑。「齊真」的話他們一句也答不上來。

  「堂哥,你要相信我,我騙爹騙娘也不敢騙你,你利眼一掃,妖魔鬼怪就無所遁形。」聞人勝乖巧的戴高帽,那諂媚的眼、恭敬到不行的笑臉,在在顯示好弟弟的模樣。「叫夫子。」齊可禎冷著臉,不吃他那一套。

  「是的,夫子堂哥,齊真太目無尊長了,不罰他肯定又故態復萌,他從入學以來一向眼高於頂,從不屑與同窗往來,我叫他,他還敢跑給我看。」絲毫沒將他放在眼裡。那叫低調,低調做人好嗎!不跑還留在原地讓他當木頭人打呀!趨吉避四是人之本能。「那你說該怎麼罰他?」

  聞人勝一聽,樂了。「抄書,抄不完的書。」

  「好,既然你對抄書這麼感興趣,你們幾人就把《大學·傳十》的釋治國平天下抄十遍,字體要工整,不許找人代抄,三日後交給我……」

  「等一下,堂哥,你說你們幾人?」怎麼聽起來不太對勁,他好像也包含在其中……

  「是的,你、聞人智、聞人勇、錢萬富,你們四人一併罰寫,一個不准少。」

  哼!挖坑給自己跳,他們還真是自討苦吃。

  「為什麼?」四人齊喊。

  齊可禎拿著戒尺,毫不客氣的一人賞他們一下。「因為你們做證齊真在上我的課時裝病,同時看到他在登雲閣,換句話說,就是你們也溜課了,不罰你們罰誰?」

  想來陰的,她奉陪。

  平時看來好相處的齊可禎若踩到她的痛腳,她也會由溫馴的小貓搖身一變兇猛的老虎,張牙舞爪的給意圖欺凌到她頭上的傢伙一個慘痛的教訓。

  「嘎?!」聞人智等人傻了,呆然不語。

  「火不能亂放,一不小心就引火燒身。」想要害人也要動動腦子,明擺著是一件蠢事還往裡頭栽。

  想陷害她,等長腦再說。

  「那齊真呢!他不用受罰?」平白挨罰的聞人勝很不甘心,恨恨地瞪了神情淡漠的「齊真」一眼。

  「齊真呀!我罰過了。」當她是傻的,罰自己抄寫。

  聞人璟的筆鋒剛勁有力,如銀勾鐵畫,充滿一股男兒剛直,而齊可禎是偏向纖秀細長的柳體,筆尖遊走的是江南女子的秀氣和嬌柔,煙雨濛濛間隱約可見雨中撐、傘而行的佳人,一寫字就要露餡。

  「罰過了?」那他不是枉做小人了。

  「你們當我看不出他的小伎倆嗎?聞人璟三個字是晾著好看嗎?」她也狐假虎威威風一回。

  齊可禎沒忘了她熬夜罰寫,寫得手都快廢了,整隻手臂又沉又重,幾乎抬不起來,握筆的指頭全然僵直。

  「夫子精明,齊真這小子幹不了壞事。」坐在旁邊的元秋泉與齊真交好,以肘頂了頂好友肩頭。

  被頂了一下的聞人璟目光一冷,雙眸微瞇。

  「好了,別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事物上,今日要上的是《孟子》中的梁惠王章句上,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孟子去見梁惠王,梁惠王說:「老先生你不顧千里的遠路而來,該有什麼好方法讓我國得利吧?』孟子答曰:「王何必說利呢?我知道的只是仁義而已。」

  就著這一小段話,齊可禎將從聞人璟那兒學到的學問又加上自己的見解,一併在課堂上講述,用她的方式說明何謂仁義,打破眾所皆知的利慾觀念,還諸本心。

  仁在心,以仁服人,義在外,以義治天下,心仁則百姓善,義全則眾生不生亂,居家安樂,四海太平,何不樂哉。

  她循循善誘,語氣低柔,以仁義為出發點,衍生出善心化善念,天祐我朝,百姓得溫飽就不會有戰亂,烽火不起豐衣足食,何愁國不富、民不強,利來利往無窮人。和以往的聞人璟不同,她不說大道理,只用日常發生的瑣事為引子,將人帶至大千世界。

  聽來悅耳的嗓音抑揚頓挫舒人胸懷,很多人都聽得入迷了,欲罷不能,就連聞人璟也不例外,頗為動容地看著講台上的自己。

  那是他,也不是他,一樣的面容卻是不一樣的神情,他何時有這樣的神釆飛揚,何時生動活鈸的講課,何時又有玉石般的光釆在眼底閃動,把底下的學子當成他的學生,而不是朝堂上可用的棋子,任其擺佈。

  對齊可禎這個人他感到迷惑了,更多的是欣賞,她讓他看出自身的不足,以及他不肯面對的功利,當她這樣的人很好,乾淨地宛如一泓湖水,清澈得能見到湖中游魚。可是他做不到,先天的性格已決定他往後要走的路,他沒有純白無垢的心性,有的是逐漸染墨的心房。

  在官場中,下手不狠厲不行,那是一個人吃人的煉獄,人人都想往裡爬,踩過再多人的屍體也在所不惜。

  「站住。」

  一上完課,學生陸續走出講堂,聞人璟才走出門就被叫住,在課堂上結下的恩怨,出了講堂還是繼續,學生最記恨的是不能打倒敵人。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隨便往哪兒一站,其它人鼻子一摸,紛紛退避三舍,誰也沒膽多管閒事。

  尤其是聞人勝擺出誰管誰有事的狂妄樣,誰敢真的靠近,他那一群聲勢浩大的狐群狗黨,定會四神惡煞似的撲上來把人打一頓。

  「有事?」

  「齊真」冷然的回過頭,目光冰冷得彷彿流動著細細碎冰,叫人看了不自覺地倒抽冷氣,背脊發涼,準備找麻煩的聞人勝嚇得倒退三步,一瞬間,他似乎看見面冷如霜的堂兄。

  「……我找你當然有事,你剛在我堂哥的課堂上那是什麼表情,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裡,你這個不知哪來的小雜種有什麼資格上我們聞人氏族學,還不滾回你的老鼠窩。」再定眼一瞧,不過是瘦弱的齊真,和他冷冽騎人的堂哥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心一橫的聞人勝往前一站,越說越大聲,伴隨著幾聲張狂的獰笑,仗著人多,行為益發無狀。「這是聞人家的規矩嗎?」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族學沒把他教好,反而讓他學壞了,二叔沒發現堂弟正往歪路走嗎?

  二房的聞人鳳官居吏部三品侍郎,除了戶部外,當屬吏部油水最豐,吏部管人事和陞遷,若是有人想走走路子,挪挪位置,四品以下的官員通常是沒什麼問題,只要銀子送得夠,鮮少有不如意的,專管大事的皇上是不會在意這點人事安插的小事。

  聞人鳳在職幾年就撈了幾年油水,升不陞官不打緊,但該有的孝敬不能斷,他已習慣拿銀子辦事。

  只是人手上一有錢就作怪,別人有不如自己有,他看大房兄長手掌聞人家族的眾多產業,不禁眼紅,想著日後兄弟一旦分家,大房佔了大頭,他們其它兄弟只能分剩下的小利,便覺得不甘心也不服氣,憑什麼大房分得多。

  打起家產主意的他於是興起爭位的念頭,他想只要自己當上族長,族中的產業將由他一手打理,他在吏部動個手腳,還不能把別人的財產變成他的嗎?他最擅長的是收錢。

  全心全意掛在當上族長的目標上,汲汲名利的他自然疏於對兒女的管教,所謂上行下效,上樑不正下樑歪,看多了聞人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劣行徑,聞人勝也有樣學樣的心術不正,跟他老子一樣不走正路。

  聽著冷冷的低音,聞人勝忽地心口一驚。「你是齊真?」

  他問了句傻話。

  只是明明站在他面前是個子只到他鼻頭的齊真,他卻感覺到聞人璟的威嚴,好似他就站在齊真後頭。

  「我不是齊真,難道你是?」他口出譏誚,對這個堂弟的沒出息感到失望,好苗子都養到別人家了。

  被人一嘲諷,聞人勝頓時臉色漲紅,火冒三丈。「別以為在書院唸書就能成材,我要捏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你最好識相點,不要給我抓到把柄,否則……」他舉起拳頭,在齊真眼前揮動了兩下。

  「你在威脅我?」他膽子越來越大了。

  聞人勝桀桀怪笑,甚為得意地以鼻孔睨人。「不是威脅,是告訴你怎麼做人,人在屋簷下要學會低頭。」

  「願聞其詳。」聞人璟雙手環胸,冷眼以對。

  不知為何,聞人勝覺得有點冷,他吞嚥了一下唾沬。「很簡單,你一個人把我們四個人的罰寫全寫完。」

  聞人璟看著他,如同在看著一隻將死的蛆。咧開一口編貝白牙,笑得令人發毛。「辦、不、到。」辦不到?「什麼,你敢拒絕小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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