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換回來的那一日她便興高釆烈的回家了,一刻也不肯多留,剛好趕上小年夜。「你還敢給我耍嘴皮子,皮在癢了是不是,也不想想娘當初流了多少眼淚讓你別去了,可你一點都聽不得人勸,非去不可,娘這顆心從你離開後就沒放下,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還說我不是你親娘?!」養兒肓女全是債,是來討債的。
眉心被親娘以指戳了一下,微痛的齊可禎反而偎向娘親。「娘,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多陪陪你,絕不會再惹你生氣,你讓我朝東走我就往東,你讓我朝西走就絕不往北行。」好聽話不耗銀子,多多益善。
「嘖!這話你敢說,娘可不敢聽,你要有這麼聽話娘就阿彌陀佛了,趕明兒帶一車香燭拜謝菩薩。」她生的女兒她還不清楚,陽奉陰違,當她面是一套,背著她又是一套。「娘呀!你怎麼不信任自己的女兒,除了到聞人族學就學外,我有什麼違逆你的地方,像我這般乖巧的女兒別處找不到了,只有你才有好不好。」齊可禎自吹自擂起來。「誰說沒有,隨便一挎就好幾百條,尤其是你的婚事最讓娘煩心。」她一想起來就頭大。
一說到終身大事,齊可禎用起拖字訣,裝傻。「有我這麼聰明憐俐又孝順的心頭肉還不知足,小心天打雷劈,身在福十不知福,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娘可別出門。」哪有人一回來就提起讓人不快的糟心事,是不想讓她好好過個年吧!女兒不是娘身上掉下的一玦肉嗎?
「娘寧可被雷劈,只要把你妥妥當當的嫁出去,娘這輩子就沒什麼遺憾了。」
當人父母地求的是什麼,還不是子女一生平順、健健康康的,有個知心人兒常伴身邊。
趙玉娘的心願便是昔天之下的爹娘所盼望的,不求孩子們富貴,只盼著他們無病無災、歡歡喜喜的,活得快活比有金山銀山還好。
「娘說這話女兒要傷心了,要是女兒真的嫁人了,難道你就真的不理不管?女兒在婆家受了委屈,被婆母、小姑拼兌,受夫婧欺負,連通房小妾都能給我臉色,我可就有苦沒處訴了……」當女人就是命苦,幹得再多也沒人感謝。
一說到通房、小妾,齊可禎的咬字明顯童了些,有些嫌惡的皺起眉,彷彿做人小妾是見不得人的臭蟲。
她要麼嫁不愛的人,相敬如賓,各過各的「子,若是她愛的,就得沒通房、小妾,她不怕被人說她善妒,反正她就是不願與人分享心愛男子,三妻四妾是個屁,她絕對是個不容人的。
「呸!呸!呸!說什麼瞎話,我們齊家雖然說不上是高門大戶,好歹也有幾代的家底,哪能由著你受辱,你少說些有的沒的嚇娘,娘還沒死,護得住你。」這丫頭真正是債,連為女兒謀親說媒也要擔心她嫁得不好,與公婆不睦。
「女兒沒有兄弟頂門撐戶的,等你們二老百年之後誰還看得起沒有娘家的媳婦,還不是任人擺佈。」她刻意把事情說童,好讓她娘暫時打消念頭,她也能好好喘口氣。
剛出狼窩,卻人虎口,齊可禎有這種感覺。
好不容易結束了被擅自交換人生的慘劇,她回家本是要尋求董娘的安慰,投想到才過了幾日請閒日子,她娘又老生常談,三句話不離婚嫁,好像十六歲以前投把她嫁出去便是罪過,會被街坊鄰居取笑。
「你有堂兄弟……」齊家還有人呢。
四海書肆的東家齊四海在家排行老三,他上有兩名兄長,下有一名庶弟,除了他以外,其它兄弟或多或少生了兩個到三個的兒子,齊可禎有六、七個堂兄弟。
四家平常往來還算親近,逢年過節會聚在一玦摸牌、喝酒,雖然興致一來便會說什麼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熱話,但各家有各家的盤算,一分了家也就沒了兄弟同心的大家,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家,他們也得打拼才能給妻小過上好日子。
「娘,堂兄弟也會成親,即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都不見得顧及得了,何況是隔房的兄弟,一人一家事,真要有事,等他們趕來了,黃花菜都涼了。」齊家那些男人指望得了嗎?他們巴不得她趕緊嫁人,好順利以三房無嗣為由接管三房的家產。趙玉娘被女兒的危言聳聽說得心惶惶,六神無主的捉住女兒的手。「要不招贅吧!招個女婿來頂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齊可禎又出一招。「倒插門的上門女婿有哪個是好的,不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便是無所事事、成天惹禍的浪蕩子,他肯上門是為了你女兒還有齊家的財產,要是他心一狠屠盡滿門,我們這是引狼入室……」
財帛動人心,為了銀子,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買賣沒人理,全為了個「利」字。
書上說的、戲文寫的,忠孝節義是有,魍魎鬼魅也不少,憑良心做事的畢竟不多,人心是禁不起引誘的。
「哎呀!瞧瞧你這張嘴,讀書真的讀壞了,好的壞的全讓你說了,這世上還真的沒好男人可嫁,禎姐兒,娘就你一個女兒,你要是不嫁人叫娘如何是好。」她死也不能瞑目,愧對齊家的列祖列宗啊。
「不是不嫁,是晚一點,我才十五……」進了後院就沒法隨心所欲了,整天要戰戰兢兢的做人,低眉順眼。
書念得越多,齊可顧越不能接受走不出內院高牆的日子,她的學識不比人差,為什麼只能當男人背後的影子呢?
夫為天,高的是個子,不是腦子,若有一天女子能走出後院,相信成就不比男人差,甚至有凌駕之勢。
她想到莫湘,想到那間奇怪的鋪子,人生都能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娘十五歲時已和你爹訂親了,不到半年就過門了,要不是我肚子不爭氣,怎會拖上三年才有你,當年你奶奶還要你爹休了我,因為我無子。」夫妻三年沒紅過臉,感情還不深厚嗎?
當時齊家尚未分家,齊母堅持要兒子休妻,但深愛妻子的齊四海死也不肯點頭,這事鬧得大夥兒都不愉快,三房也因此分了出來,生計獨立,不再依賴本家過活。
齊四海不是長子,所以帶出來的銀兩不多,是趙玉娘拿出嫁妝銀子才開了間小小的書肆,直到這幾年才略有規模,他們也存下不少錢,買地買屋的小有和蓄,富有餘蔭。
「娘,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何必提來讓自己難過,反正你現在過得好就好,以前的事隨風散去,祖母已經不在了,你這口氣是沒得討了。」人死如燈滅,只能看開點。
「哪裡好了,生了你這個不孝女,要你成親不成親,成天扮假小子往酒樓飯館裡跑,念了書也不知孝道,只想寫什麼戲文,不把你娘氣出病你是不甘心吧!」趙玉娘越說越火大,手指朝女兒腦門直戳,看能不能戳得她開竅。
「娘呀!別觀了,疼吶!」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我比你更心痛,你一日不嫁人,娘就沒法安下心,我跟你耗上了。」她就不信嫁個女兒那麼難,改明兒多找幾個媒人上門,走街串巷打聽打聽。
「娘,你這是強人所難,明明說好了等我滿十六歲再說,你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
她抱著頭滿屋子跑,一旁的丫頭、嬤嬤捂著嘴笑,沒人敢上前拉開正在鬥法的母女倆。
「是你聽岔了,我是說滿十六歲嫁人,也就是說在這之前要先相看、說媒、過禮,最後定下婚事,時候一到便拜堂成親。」薑是老的辣,小丫頭也敢跟她鬥。
「娘誑人,我不依。」她跺著腳,滿心不願。
趙玉娘朝她耳朵一嫩。「不依也得依,我是你娘。」
「娘……」當娘的都這般不講理嗎?
「少耍小孩子性子,你都不小了,等過了年後就開始相看,有看中的對象便打探一二,通個信兒、走個禮,你的婚事也就定下了,庚帖一換便是人家的了。」日子過得真快,當年糨褓中粉嫩嫩的娃兒都要為人妻了,真是捨不得。
「等等,娘,我還要回書院唸書,你答應的不能反悔。」她要爭取最多的好處,不讓娘輕易拿捏。
趙玉娘斜眸瞠了一眼女兒。「有衝突嗎?」「沒有嗎?」又是相看,又是走禮,又是訂親的,哪一樣不是折騰人的活,她哪有閒暇回書院唸書。
趙玉娘笑笑拍著女兒的手,眉眼柔和。「明明是個聰明孩子卻犯傻,除了相人要你自個兒過眼以外,其它哪有姑娘家出面的事,一談定了親家你是連問也不能問的。」依禮是由長輩去安排,兩家是結親,不是結仇,自是要商量好,雙方都滿意才行,納釆、納吉等六禮自有長輩打理。
待嫁閨女只要關在屋裡安心繡嫁衣,準備給公婆的鞋子,給小叔、小姑的苘包,鴛鴦被、鴛鴦枕巾也要親自繡,嫁到人家家裡才能博得好綵頭,受夫家人的敬童和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