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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栗和

  「呃,墨姑娘,你在賞馬?」

  墨成寧僵硬地轉頭。

  「……余公子,對不住!」她趕忙抬腳要往前一步,觸及烏騅馬的晶眸,要跨出去的腳又遲疑了,嘴唇顫抖不已。

  余平甚是困惑,見著不斷走近的烏騅馬,下意識用手穩住墨成寧肩頭,詫道:「師哥的烏騅馬一向性子冷啊,就連我也是和它混了很久才不被排斥。墨姑娘是用了什麼法子啊……」

  他一向不拘小節又粗線條,渾然沒注意到眼前姑娘身軀僵直。墨成寧髮絲拂過他黝黑的面龐,他不耐地揮開癢意,繼續思索著她的「馴馬術」。

  「咳……」不遠處,一男子略帶威脅地乾咳一聲。

  余平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謂眼神能殺人,不禁愣愣地看著自家師哥閒步走來。

  荀非撥開他的手,拉過兀自瞪著烏騅馬的墨成寧,笑道:「墨姑娘怕烏騅馬,索性別看了。」

  冤枉哪,師哥!師哥那神情分明是在說他趁人之危。

  墨成寧用力眨眨眼,這馬兒似乎在衝著她笑?

  她奇道:「荀公子,你都讓它吃什……啊!」烏騅馬蹭過身,黑晶般大眼頻頻示好,眼見就要舔上墨成寧,一隻手臂替她格開了它。

  「待會兒要出門,去補充些體力吧。」荀非拍拍馬頭,將它牽回馬廄。

  「墨姑娘,咱們進去商量要如何找迷蝶派門人的下落。」

  「師哥,你有法子啦?」余平興奮道。他這師哥就是足智多謀,凡事輪不到他來動腦,害他覺得自己腦袋越來越不靈光。

  見墨成寧進屋了,荀非睨了他一眼,嘴角彎起。

  「這次怕是要讓你扮黑臉,請你多擔待啦,師弟。」他笑得彬彬有禮。

  ……嗚,千萬不要得罪師哥,太可怕了。

  他連忙跟上去,拍手叫好:「好啊,黑臉好!瞧我,本來就臉黑。師哥!師哥你等等我……」

  塘山街上的雙喜樓這陣子門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會。雙喜樓作為蘇州最大酒樓,自然成為各大門派的落腳處,東邊一群喝著淡茶的道士,西邊一桌比拚酒力的丐幫長老,個個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會中勝出,便有機會取得一張地契,有了地契,全幫、全門派上上下下不必再為財源所擾。

  據說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檜再世的首輔楊烈;據說負責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惡名遠播的荀非。

  管他的!仁義忠孝皆如浮雲,沒人想為五斗米折腰,但更沒人願意因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過意不去,況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義,也得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喊。

  「沈家莊前日發消息了,說是今年只有三個名額,這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呢!他沈家莊一向與官府交好,想必是吞了兩張給自己人吧。」

  「唉,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咱們沒什麼門路,能爭那其餘三張就算幸運了。」

  兩名終南派弟子正齊歎天下不公,想來他們的曾曾曾祖那一輩,百姓安居樂業,要他們去當朝官家裡的護衛,他們還不屑呢。

  「奸詐!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個子小的那名終究年輕氣盛,大聲罵了出來。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壓下師弟的聲音:「哈哈哈,三師弟,這菠蘿蝦球的確炸得好啊!的確天下無敵。」

  那三師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師兄。

  「二師兄,你這是在插科打譯?」

  那終南派的師兄壓低嗓子:「三師弟,別嚷啦,咱們能在這參加武林大會還得靠沈家莊的面子。我們若給沈家莊攆出去,回去師父的責罰夠我們受的。」

  那三師弟心裡縱然仍是不服,卻也只好按捺住性子,暫不發作。

  「心裡有不痛快就要說出來嘛,憋太久會內傷哪。論狡詐,恐怕沈家莊遠遠不及……咳咳,『某派』呀。」聲音涼涼地由遠而近。

  師兄弟齊抬頭,就見一名藍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輕漢子走近。

  那三師弟遇到意氣相投之人,很是高興,馬上騰出個座位要給那漢子;那二師兄則不願惹是非,想暗示師弟不要多事,卻見那漢子抱著一甕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間配著銀製飛刀,看來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悶不吭聲地任著師弟招呼他。

  「這位兄台,請坐請坐,請問如何稱呼?」

  「在下余平,聽聞二位談論之事,甚感興趣,想來湊湊熱鬧。」余平露出晶亮牙齒,嘻嘻笑著。

  「我倆是『終南山上第一劍』門下,他是我二師兄,我排行第三,姓邱。」那三師弟笑著回應。

  余平默默複習「終南山上第一劍」這一號人物,平常不甚理會江湖事的他,昨日跟著師兄硬是惡補了一番各門各派掌門的特別成名武功。

  「原來是終南派的少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貴派凌雲踏雪七十二式,還望日後有機會見識見識。」他拱手作揖,恭維道。

  那三師弟一聽,很是得意,笑道:「兄台方才說有一門派比沈家莊更為狡獪,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銷聲匿跡的迷蝶派。」

  那二師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數年前為了一張藏寶圖而遭血洗了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們殘餘門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開始施展他無人能及的胡謅功力。

  「難道不是橫死山野,作禿鷹腹中物了?」那三師弟疑惑道。

  「不不不。」余平搖搖食指,「他們把藏寶圖取走,到處逍遙去啦。」

  「什麼?!真有藏寶圖?!」

  余平搬出荀非編好的故事,越說聲音越大:「那迷蝶派實在可惡啊。據說他們那藏寶圖是從皇帝老兒那偷來的,藏寶圖中標示著龍脈,在那地方,有著開國皇帝的陵墓,陵墓裡的那些寶物,全是民間獻給皇朝的金銀財寶,取之於民,理當用之於民,這迷蝶派卻獨佔寶庫,你們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隔壁桌佝僂老人聞言,立即拳頭緊握,情緒激動。

  「荀公子,那老人似乎知曉迷蝶派?」角落不遠處,荀、墨二人啜飲著鐵觀音,一面觀察著形勢。

  「還不能確定,現在就等魚兒自行上鉤了。」荀非低聲道。

  幾年來,袁長桑有事沒事便向墨成寧提些李玦的事跡,昨日,荀非要她詳說那些大小事,以利編造說詞給余平去作戲。

  「可惡!可惡極了!早知有那撈什子寶庫,我們也不必低聲下氣去做貪官的護衛!」

  「三師弟,注意言行。」二師兄蹙眉,提醒他言語要知輕重。

  余平憤憤道:「還有啊,且不說這迷蝶派獨佔寶庫,還聽說其門人的行為都很不檢點,有辱他們開山祖師的遺訓哪。」

  「這話怎麼說?」

  余平放大聲量,整間酒樓蕩著他的回音:「唉呀,說來令人不齒。他們有個小師妹姓李,身材容貌呀,嘿嘿,是一等一的好。傳聞當初不知哪個王八羔子將她送進宮引誘皇上,這才趁機盜走那張藏寶圖。」

  眾人倒抽一口氣,紛紛過來圍觀。

  「這等敗壞門風的事……」三師弟嘖聲道。

  隔壁桌老人猛然站起身,走了幾步後又退坐回去,低頭自顧自喝著茶,茶水卻不斷溢出杯緣,顯是隱忍著什麼。

  「墨姑娘,你注意一下那老人,估量一下他的身體狀況。」苟非側頭靠過去,悄聲道。

  墨成寧微微避開他,抬眼仔細觀察了許久,說道:「他剛剛起身膝蓋並不攏,現下天氣悶濕,他不時撫著膝頭、手肘及各處關節,想來是有風濕病。鼻頭直出靜汗,顯是肺氣不足,應是長年的老毛病。」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其它較不嚴重的毛病,荀公子還要聽?」

  荀非饒富興味地瞧著她,俊眸中儘是讚賞,微笑道:「夠了。你功夫學得很足呀,這樣就瞧得出來。」

  墨成寧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張白淨臉蛋微微發紅,岔開話題:「余公子是不是說得太超過了?他這樣污辱李玦,大哥要是知道了定會非常氣憤。」

  「墨姑娘請見諒。現今知道迷蝶派下落的人已不多,正好這些天各路江湖人馬聚於雙喜樓,倘若真有人知道迷蝶派蹤跡,定也守口如瓶,不下重餌,很難找出此人。」荀非歉然道。

  墨成寧點點頭,表示不甚介意。

  迷蝶派掌門是李玦的父親,當初李玦與父親賭氣,跟著袁長桑跑了,掌門一氣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便遇上來搶奪藏寶圖的盜賊,迷蝶派不幸被血洗;因此,迷蝶派從此和袁長桑誓不兩立,要是她真把大哥搬出來,怕是說破了嘴,迷蝶派的人也不會告訴她李玦的藏身處。

  一回神,見老人終於忍無可忍,搖晃著站起身,指著余平鼻尖破口大罵:「小兔崽子!誰指使你來這胡亂散播謠言?!」

  荀非看準時機站起身,道:「墨姑娘待會配合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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