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逃不過那些威脅她行刺的人,他能躲過來自朝堂那百般惡意嗎?
「姑娘,皇上走了,起來吧!」
婢女春燕關切的聲嗓喚回香雪迷濛的思緒,她在婢女的攙扶下盈盈起身,緩緩走回自己居住的喜梅苑。
「姑娘,你聽說了嗎?皇上似乎要請方外高人來招魂。」
「招魂?」她一愣。
「是啊,有個太醫說郡王爺怕是因神魂不守才導致昏迷不醒,光喝藥沒用,得請人來作法呢!」
「這話你聽誰說的?」
「我去領月銀時,偶然聽見幾個管家娘子說的,聽說那太醫推薦了一位隱世不出的高人……」
隱世不出的高人?是來救他還是要害他?
香雪輕輕蹙眉,在一株梅樹前停下。
在這裡等我。
至今,她仍深深記得朱佑睿對自己說的這句話,以及那道在黑夜裡飄然遠去的身影。
她留不住的身影。
香雪悵然歎息,仰頭凝望著那一根根細細冒出花苞的枝頭,心神恍惚。
梅花要開了嗎?明明距離冬季還有好一段日子呢!開花的時序亂了,莫非象徵著什麼異兆?
想著,她不由得心韻加速。
第4章(2)
現代,台北
春雨茗茶的職員們再度迎來他們的大少爺,也是公司未來的接班人,現任代理董事長。
雖說他那凜然進場的身姿真的很帥,配上那張俊朗的好相貌,還頗能唬唬外人,但春雨茗茶的職員們可不是外人,對於這位大少爺散漫怠惰的一面,他們看多了,再怎麼滿懷春情的女同事,也難以對這個搞笑咖動心。
「不過說起來,這幾天好像都沒上演貓追老鼠的戲碼了啊!」同事甲悄悄對坐在身旁的同事乙低語。
「就是啊!」同事乙也頗為不解。「這幾天大少爺怎麼這麼乖?」
「是不是被我們首席秘書給馴服了啊?」
「哈哈,有可能喔!大少爺每次見到她就好像老鼠見到貓。」
「那個程秘書有這麼可怕嗎?」
「你是新來的不曉得,她在我們公司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說的話就代表董事長,連總經理都得給她幾分面子,董事長也是因為她夠威嚴,才派她跟在大少爺身邊給他鎮場子吧!」
「這麼厲害啊?」
「是很厲害啊!我告訴你啊,上一任的會計部經理做假帳,就是被她抓出來的,聽說那傢伙到現在都還找不到工作呢。」
「哇喔!」
「所以你遇見程秘書時可得小心點,別被她抓到你犯了什麼錯,要不你在我們公司就混不下去了……」
關於公司內部的這些閒言碎語,程思曼偶爾也會聽到幾句,可她並不在意,職員們聊八卦也算是他們上班的樂趣之一,做為流言的主角,只要他們不傳得太過分,她不會特別去勸止。
更何況,這幾天她的心情很不錯。
因為正如流言所傳的,自從鄭奇睿回到公司上班後,表現真的很得體,他不再逃課,她為他講解商業理論時,他乖乖做筆記,他也不再蹺班,每天都認真跟著她處理各種公文,細細閱讀每一份報告,不懂的地方也會主動提問,務求理解。
對他這樣的態度,她非常滿意,甚至有種為人師表的成就感。
她愈看他愈覺得他是個上道的好學生,只除了偶爾會像個好奇寶寶,玩弄著手邊的各式文具。
像是一支自動鉛筆,他可以樂此不疲地按來按去,將筆芯拉出又壓回;橡皮擦也會拿起來研究,將紙上的字跡擦去時,會驚歎地睜大眼;當她教他利用螢光筆在書上劃出重點時,他樂得連換好幾種顏色,將一本書塗得五彩斑斕,更別說她拿光筆點著投影屏幕時,他一把將那支光筆搶過去,學著她的動作按亮燈光,在她臉上和身上點出一個又一個光暈,害她差點睜不開眼睛。
有時候她會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撞傷了,除了失去記憶,連這些平常隨處可見的小物品都忘光了?
雖然有點擔憂,可在學習的時候,他反而比之前更機靈,她講解過一次後,他會閉眸深思片刻,彷彿在腦海裡組織著什麼,之後便能夠舉一反三,將她講過的內容分析得頭頭是道。
失憶會讓人變得更聰明嗎?
程思曼無法理解,卻對他這樣的轉變感到高興。
「瞧你這幾天都如沐春風的樣子,有這麼開心?」正當她在茶水間泡茶時,一道低沉的聲嗓由身後傳來。
她轉過身,迎向謝弘揚似笑非笑的臉龐。
「是你啊。」笑意未斂,彎著她秀麗的眉眼。
謝弘揚心弦一緊,她自己可能不曉得,她這樣笑著的時候眼睛會特別亮,特別有種甜美的韻味。
「你很開心?」他的嗓音略微緊繃。
「開心啊!」她啜著剛泡好的烏龍茶,櫻唇在杯緣銜出一個淡淡的唇印。
他不覺多看了兩秒。「因為鄭奇睿那個大少爺?」
「嗯。」她毫不避諱地點頭。
他皺眉。「我還以為他溜到北京去,你會很生氣。」
「我是很生氣啊。」
「那怎麼回來以後你都沒對他發脾氣?」
「誰說我沒發脾氣?我罵過他了。」
「那你這幾天……」
「因為他變乖了。」
「變乖了?」
「嗯,以前他總是會跟我唱反調,現在我要他唸書,要他看報告或處理公文,他都會乖乖去做。」
「怎麼會突然這樣?他轉性了啊?」
聽聞謝弘揚的疑問,程思曼只是盈盈地笑,沒告訴他關於鄭奇睿失憶的事。
不知怎地,她的笑容讓謝弘揚看得有些刺眼,俊眉又是一擰。「我不相信一個人會莫名其妙地轉性,你小心一點,思曼,他可能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會的,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那個花花公子可不是什麼好貨!你忘了他以前老是闖禍嗎?」
「別這樣說他。」程思曼蹙眉。「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壞人,他以前……就只是愛玩了一點。」
她居然替那傢伙說話?謝弘揚惱了。「你自己也說過他是紈褲子弟。」
「他是紈褲沒錯,可是他不壞。」程思曼正色澄清。「不管怎樣,浪子回頭,我們總要鼓勵他的,對吧?」
謝弘揚抿唇不語。
程思曼見他臉色難看,也不再多說,朝他點點頭後便欲離開,他忽地揚嗓。
「那個消息你還沒聽說嗎?」
她一愣。「什麼消息?」
謝弘揚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地低語。「總經理似乎想召開臨時董事會。」
「為什麼?」
「董事長再度中風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程思曼聞言震住。這個消息她封鎖得很嚴密,汪大器是怎麼知道的?
謝弘揚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語重心長地說道。「紙包不住火。」
是啊,紙包不住火,程思曼澀澀地苦笑。自從董事長中風後,公司內部便有些蠢蠢欲動,支持汪大器的派系愈來愈囂張,現在他們知道董事長又再度入院,肯定會採取行動。
情勢不妙……
「你打算怎麼辦?」謝弘揚問。
程思曼默然不語。
朱佑睿悄悄轉身離開。
他來到茶水間原本是想告訴程思曼他不想喝茶了,想試試看現代人最愛喝的咖啡是什麼樣的味道,卻在無意間聽見她和謝弘揚的談話。
之前他在公司樓下見過那男人一次,她介紹對方是公司的營銷副理。
據說他們倆也是朋友。
這女人的朋友還真多,而且還偏都跟男人做朋友!
他撇撇嘴,從謝弘揚方才說話的口吻,他聽得出來某種敵意。
謝弘揚不喜歡他,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他。
就跟這間公司的其它職員一樣。
從第一天來上班開始,他便能感覺到這些人表面上對他端著畢恭畢敬的態度,有幾個女同事眼裡更不免流露出對他相貌的癡迷,可其實他們心下都瞧不起他。
這樣的輕蔑很隱微,藏在言行舉止之間,卻瞞不過從小歷練世情的他,比起那些口蜜腹劍的朝臣,他們演戲的等級還差上一大截。
他不在意這些職員們對他的看法,可謝弘揚異樣的態度,他不能不琢磨。
似乎……是把他當情敵了。
那傢伙喜歡程思曼?
笨女人!還說是朋友呢,連人家覬覦她都感覺不出來嗎?
朱佑睿忿忿然地尋思,也不曉得自己在氣惱什麼,總之就是很不爽,心海翻騰的情緒令他一時走了神,腳步拐錯彎,不知不覺來到樓梯間。
一對男女正在陰影處激烈地擁吻,他愕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女人最先發現他,羞惱地尖叫一聲,掩臉匆匆奔逃,男人卻是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忽地咧開討好的笑容。
「奇睿,好久不見了……不對,我們在北京還見過,也不算很久,呃,你從北京回來以後,一切都好吧?」
他們在北京見過?
朱佑睿瞇了瞇眼,想起程思曼曾經告訴他,他這個身體的原主鄭奇睿在北京遭人追殺,不如試探一下這傢伙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被人打傷了。」他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