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聽說」呢?因為十五樓貝念品從來沒有進去過,電子感應鎖也只有她丈夫才知道密碼。
晚上,貝念品煮好了四菜一湯,都是些滋補卻清爽美味的藥膳,就等著丈夫回來吃飯。
六點四十分,電話響了起來,她的心卻直直往下沉。
「喂?」她接起電話,心知電話那頭又會是他秘書的聲音,通知她董事長今晚要開會,所以不回來了。
「幫我開門。」胡宣原明顯不爽的低沉嗓音穿透她的耳膜而來,「我忘了帶鑰匙。」
「好,我、我馬上開,馬上開。」她驚喜得幾乎摔掉話筒,顫抖著急急掛上電話,起身得太匆忙又甩脫了有腳的室內拖鞋,她顧不得撿,就這樣一腳穿鞋一腳光裸地去開門。
門一開,胡宣原一臉疲憊地越過她走了進來,她趕緊伸手扶住他。
「你幹什麼?」他停下腳步,皺眉不解地盯著她。
「我……」貝念品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縮回手。「我只是怕你太累了,身體撐不住,而且你身上的傷也還沒全好……」
「你不需要操心,我沒事。」他的口吻疏離淡然。
「那、那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飯?」她充滿希冀地望著他,「我今天燉了你最愛喝的湯,我再去幫你熱熱——」
「不用了。」胡宣原一邊往內走,一邊解開領結,「我只是回來洗個澡,馬上就要出去,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你還要出門?」她一愣。
他沒有回答,只是逕自走向臥房。
望著他拒絕的背影,貝念品心一痛,衝口而出:「你是去找蘇小姐她們母女嗎?」
突如其來的岑靜凍結住了時光,血紅夕陽透過落地窗而來,將身形僵硬的兩人籠罩在昏暗曖昧難辨的沉沉暮色裡。
漫長得彷彿一生之久,悔愧交加的貝念品雙手冰冷發顫,想先開口解釋道歉,喉頭卻乾澀得擠不出一絲聲音。
「念品,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胡宣原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她,「這不是你應該問出口的話。」
「對、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疑神疑鬼……」貝念品咬著下唇,嘴角努力想揚起笑。
「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在這段婚姻裡許下的承諾,」他淡淡地開口,「只要你還是我的妻子一天,我就不可能做出任何背叛婚姻的事。」
「我、我當然相信你……」她結結巴巴的解釋著,「是我自己胡思亂想,也太小氣了……其、其實……蘇小姐是你多年的老朋友,你去關心探望一下她們母女也是應該的。」
胡宣原凝視著她,看得她情不自禁心跳加速,莫名臉紅了起來,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發熱的頰。
「我很高興你這麼懂事。」他伸出手,替她因急迫而略顯凌亂的髮絲撥回耳後。
她低著頭,屏住呼吸,不敢驚擾了他難得溫柔的這一剎那。
「今晚早點睡吧。」他頓了下,又補了句:「我會記得帶鑰匙的。」
「好,我知道了。」她眼神掠過一絲黯然,但仍然溫順地笑道:「開車小心。」
他點點頭,大步走進臥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第1章(2)
貝念品默默地走向餐室,默默地將他那副碗筷收回櫃子裡,默默地替自己添了小半碗飯,然後坐下來一口一口吃完。
她機械式地吃完飯,全然沒有意識到面前的菜餚連動都沒有動過一筷子。
她只聽見他穩健從容的腳步聲走出臥房,彷彿也聞到了他身上沐浴過後的清新香皂氣息,感覺到他走向大門口,然後沉重的關門聲再度將他和她隔開了兩個世界。
在餐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之後,貝念品捧著那只早已空了的碗,再也沒有任何扒飯的動作可以麻痺催眠自己。
她抬起頭茫然四望,這才發覺天色已經黑透了。
佈置雅致的挑高樓中樓套房裡,一盞剔透澄淨的水晶燈掛在天花板上,照亮了白色餐桌上看來美味可口的一大缽翠綠色生菜沙拉,和三盤紅通通的肉醬義大利面。
「對不起。」身穿波西米亞刺繡長衫軟裙的清麗女子揚起微笑,微鬈的長髮鬆鬆地綰在腦後,僅垂落了幾絲在粉頸後,有些自我解嘲道:「說好要煮頓大餐好好感謝你的,可是我的廚藝這麼多年來還是不怎的,你就當進了黑店,隨便胡亂吃點吧。」
「還是這麼不像女人。」胡宣原臉上帶著一抹自在的輕鬆笑意,用叉子捲起一團略嫌黏糊的麵條,「又忘了水滾的時候得滴上幾滴橄欖油?」
「可惡,你就不能假裝一下我很棒嗎?」蘇紫馨睨了他一眼,不忘偏過頭去對抓著兒童叉戳麵條的四歲女兒笑道:「媛媛,宣原叔叔很壞對不對?」
「爸爸是好人。」粉嫩可愛的媛媛吃得滿嘴都是醬汁,口齒不清地嚷著。
胡宣原僵了一下,蘇紫馨卻是有些尷尬,皺眉對女兒道:「媛媛不可以亂說話,宣原叔叔不是爸爸,萬一給胡嬸嬸聽見誤會了怎麼辦?」
「誤會是什麼?」媛媛天真地問。
「就是——」蘇紫馨頓了頓,低聲道:「反正我們這樣會讓胡嬸嬸生氣的,以後不可以了,知道嗎?」
胡宣原沉默半晌後開口:「念品不是那麼心胸狹窄的人。」
「你對你太太真好。」蘇紫馨神情有一絲落寞,隨即揚起笑容,「對了,真的不要緊嗎?」
他眼帶疑問地望著她。
「如果媛媛在外頭又口無遮攔的喊你爸爸,當真不要緊嗎?」她強作爽朗,打趣地問,「喂,別忘了你胡大老闆可是商業週刊和八卦雜誌最愛追逐報導的對象,以現在媒體捕風捉影的超強編劇能力,說不定又會胡謅出幾大篇什麼豪門外遇秘辛、商業鉅子金屋藏嬌、投顧龍頭私生女流落在外……」
「我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胡宣原望向吃得滿臉滿手都是醬汁的小女娃,銳利的眸光不禁柔和了起來,伸手取過亞麻餐巾替她擦臉。「媛媛是你的孩子,而我們是朋友。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也單純的,他就是喜歡小孩子。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和念品結婚五年來,唯一令他感到遺憾的,就是至今還沒能有自己的孩子。
胡宣原替小女娃擦拭的動作倏地一停,想起了今晚出門前,不經意瞥見貝念品孤零零坐在桌前吃飯的孤獨身影,心沒來由地一抽。
要是他們有個孩子,那麼念品或許就不再覺得寂寞,也不會因為他忙於公事而感到被冷落,甚至沒事找事地胡思亂想……
他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蘇紫馨怔怔地看著他,忽然發覺有些莫名的心慌、不舒服起來。
「嘿!」她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胡宣原!面都涼了,你到底還想不想捧場嘛?」
胡宣原這才回過神來,盯著面前的義大利面,唇角微微上揚,「老實說……我們不如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還不錯的義式餐廳——」
「吼,你很欠揍耶!」蘇紫馨杏眼圓睜,大發嬌嗔。
他笑了起來。
儘管食物夠不上一流水準,但是燈光明亮柔美,氣氛也算溫馨融洽,旁邊還有個咿咿呀呀的可愛女娃作伴,這一餐感謝宴,他還是吃得很愉快。
午夜十二點。
擁著輕薄羽絨被的貝念品背對房門,長長黑髮散落在枕上。她努力不再第一千零一次地起身檢查床頭櫃上鬧鐘的時間,努力命令自己閉上雙眼入睡。
「睡吧,睡著了就不會牽腸掛肚,胡思亂想了。」她的聲音好輕好輕。
別再去想,為什麼同樣舒適的一張大床,在缺少了丈夫溫暖的身軀之後,竟變得異常空洞冰冷。
更別去胡亂揣測此時此刻的他們,正在做什麼?
她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死命抑下淚水湧現的衝動。
可是騙得了誰呢?她明明就是那麼樣地害怕。
黑暗中,一抹熟悉的男性氣息隨著房門無聲開啟而入,她心一顫,強烈地感覺到那陽剛而性感的存在——是胡宣原,她的丈夫。
她的男人。
每每他的出現,帶給她的震撼一如五年前初次見面那般地屏息心跳、令人暈眩。五年來,她從未真正適應過這個天神般高大強悍,堅毅英俊得教人心臟幾乎麻痺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也許她這個妻子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生活中不可缺少,卻淡無滋味的白開水。
然而她在他面前,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小歌迷遇上了傳奇搖滾天王巨星,永遠只有匍匐於腳下、徹底投降的份。
她心跳如擂鼓,渾身發熱,只能急急閉上眼假裝睡著。
不能讓他知道她一直在等門,不能讓宣原感到有壓力,誤以為她是不信任他,才會到現在還遲遲沒睡。
貝念品連大口呼吸也不敢,一動也不敢動,卻側耳傾聽他的每一個動靜:他舉手投足間有種大型貓科動物專屬的優雅,從容地拉開核桃木衣櫃門,取出衣物,然後緩步走向臥室左側的浴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