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有大半天了。」李詠夜低聲解釋道:「你的傷勢不適合坐馬車趕路,稍有顛簸,會痛死你的。我找人抬轎子走,他們的輕功都是頂尖的,不會讓你晃蕩難受。」
戴小奴聞言,感激得無法言語,她已完全相信李詠夜有能力也有決心去幫助她家老大,回視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尊敬。
李詠夜問她行走的路線,指示轎夫加速行動,接著又親手餵她吃藥。
「你人真好……」戴小奴因他的呵護,感動得眼眶發紅。「老大有你這樣的兄弟,實在是他的造化。」
「過獎、過獎。」李詠夜神秘的笑,拿手絹擦去她嘴角的水澤。
她仰望他的神情充滿信賴,恰似一隻忠心的小狗,憨態可掬。
李詠夜的手指不經意的撫過她的唇片,他扯扯嘴角,萌生了想品嚐她唇瓣滋味的慾望。「你的一堆燈籠落在山野沒收拾,還要嗎?或者我讓人清掃掉?」忍住親吻她的衝動,李詠夜輕咳了一聲。
戴小奴不好意思的問:「可以還給我嗎?這樣我下次就能繼續用,不必買新的了!」
「你沒事帶這麼多累贅做什麼?」
「哈哈,襯托我登場時金光閃閃的威風景象嘛!」
「萬一遇到下雨天,怎麼辦?」
「咿……」
李詠夜搖頭一笑,「算了,你不用想答案了。」
吹入窗的清風逐漸轉涼,戴小奴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幾滴鼻水噴灑到李詠夜胸口,把他翠綠色的衣裳弄髒了。
她羞恥的縮了縮本就不長的脖子,記起當初曾朝他噴過口水,現在才感到難為情,游移不定的目光往下一瞥——
「我的衣裳?」戴小奴錯愕的發現自己正穿著非常漂亮的女裝。
「上路前,我請山寨的婦人為你擦身換衣的,放心,不是我動的手。」他笑咪咪的解釋。
戴小奴生眼睛沒見過如此體貼之人,哽咽道:「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仁慈善良,當初我原以為你是禽獸,嗚……我看錯你了,真不知如何答謝你才好?」
「別怕,答謝的辦法,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啊?」她說說而已,不用當真吧老兄?
李詠夜從容不迫的從小桌上取來一本簿子,攤到戴小奴眼皮底下,指著其中的文字,一條一條的說明——
「首先,你破壞我的屋頂,需要善後裝修;其次,你帶來的燈籠佔地,需要人保管;然後你的醫藥、伙食、開銷,我可以算點折扣給你;至於請十六位轎夫,以及租來的轎子也拿到了優惠。」
「這些是什麼?」戴小奴暈頭轉向,不太確定的問。
李詠夜甜甜的笑,柔情蜜意道:「你的答謝,我看可以省了,請先將上述所有的費用跟我結算清楚。」
她呆呆的瞥了簿子上總結出的可怕數據,結結巴巴道:「那、那麼多銀子?我、我沒有那麼多銀子呀!」
李詠夜親切道:「不要緊,你先簽名畫押,有了憑證,我以後可以找你慢慢算帳,我不介意你分期償還。」
「我介意啊!」戴小奴奪取他手裡的帳簿,剛想撕成碎片,眼一瞄就發現其中有可疑的紀錄,「轎夫勞力費一千六百兩?啊?」
戴小奴不可思議的探向窗外,這些是哪裡的轎夫?需要那麼多勞力費?
她的疑惑溢於言表,李詠夜一看,心領神會的為她解惑道:「我朝國師剛好在巍峨山閒遊,我下山前向他借來的人,品質有保證。」
她當即聯想到國師手下那群神出鬼沒,只在傳說中出現的殺人不見血的威龍十六衛。
戴小奴艱難的移動身子,附向轎窗小聲的試探:「嗯……那個……威龍十六衛?」
回應她的,果然是十六名轎夫齊聲大喝的承認。
「你請他們來抬轎子?」戴小奴僵硬的視線從十六位赫赫有名的護衛,轉回到李詠夜身上。
「別賴帳,這都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的。」他一本正經的點頭,一副勞苦功高的模樣。
戴小奴茫然不知所措,以為這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是好人,如今卻有誤上賊船的感覺。
她猶如垂死之前仍欲掙扎的小野獸,和他打商量道:「那個……費用你能去找老大要嗎?」
文質彬彬的李詠夜擺著好人的態度,條理不紊的告訴她,「這些帳是你扯出來的,你得先認帳,表示你敢作敢當,不會學縮頭烏龜,逃避責任。」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盯著戴小奴打量,看得她冷汗直流,忍不住要發火。
「你……」他的語氣倏地變凝重,「你該不是那種見風轉舵、不仁不義、過河拆橋,毫無擔當的膽小鬼?」
他故意歎了一聲,彷彿看錯了她的為人。
戴小奴面紅耳赤的反駁,「胡說!我一言九鼎、起手無回、恩怨分明,怎麼會耍賴?」
「看你一身正氣,也不像闖禍就跑的無恥小人。」李詠夜等她把話說完,立刻掏出一疊帳單放在她的手中,「麻煩簽名畫押,還債方式與債款來源隨便你。」
戴小奴暗罵他奸詐,推托道:「我不會寫字,也沒有印章,不如給我點時間等我準備妥當了,我們再談這些帳單。」
「簽名很簡單,我手把手的教你;至於印章,我早替你刻好了。」李詠夜義不容辭的取出嶄新的物品。
戴小奴目瞪口呆。「什麼?替我刻了什麼?」
「極品瑪瑙印章和上好的八寶印泥,用完了就送你留念,不收費的。」他大方一笑,十分豪爽。
戴小奴被雷電劈中了似的,幡然省悟!
什麼體貼入微的好人,什麼溫柔動人的呵護,根本是陰謀,這個斯文敗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卑鄙小人,我不要你的東西,全部拿走!」她覺得上當受騙,哇哇大叫,決心賴帳。
「別耍賴。你有需要的東西,我才找來給你,絕無強買、強賣的意思;我已仁至義盡,你怎能不認帳?」李詠夜「好心」的勸告。「例如你身上的衣裳,既然穿了,就要對它負責。」
「我不要,還給你!」戴小奴衝動的扯著衣襟。
李詠夜握住她揮舞的雙爪,一臉德高望重的提醒她,「你當初不是最見不得我光著身子,這下怎麼學我『想脫就脫』了?」
「呀呀呀,討厭、討厭!」她滿腔的氣憤掩蓋過渾身的痛楚。「你這是詐欺,我要找官府告你!」
李詠夜淒涼一歎,謙讓道:「算了,你這麼難以接受,我就讓讓你。」
戴小奴聞言,半信半疑的問:「不要銀子了?」
他拿起帳單和筆寫著,「再打你個九五折,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戴小奴兩眼一閉,裝死不理;李詠夜也不著急,把筆放到她手裡,再握住她的手,牽引她完成手續。
她苦得兩邊嘴角下彎,無法理解這個溫和如水,沒半點壞脾氣的男子,內心怎麼會如此狡詐?
李詠夜發現她正偷偷張開一絲眼縫瞪著他,忽然開口對她說:「我是個喜歡發問的人。」
「關我啥事!」
「我想問你,你為何渾身是傷痕,連手指也殘缺不全?」他的語氣中多了一點不自覺的憐惜。
「關你啥事!」
「我本想,你若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少算你一些銀子的;但你既然不領情,我見了我哥去問他也能得到答案。」
「不不不,我領情的!」戴小奴趕緊改變態度,信誓旦旦的說:「你要問什麼儘管問!我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保證比老大能給你的答案更詳細、更具體、更精采、更有力!」
她心急如焚,深怕他後悔的憂慮模樣,逗得他樂不可支,耗費了全身力氣才將肚子裡的狂笑憋住。「……有力就不必了,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我哥的?」李詠夜邊問邊輕輕摩挲她的手指。
「我娘死得早,我爹待我不好,老是打我,所以我身上有許多傷。」她坦蕩的回答,清脆的嗓音不含半點怨恨。
李詠夜回憶著只看過一眼的——她身上的傷疤,禁不住替她怨恨起她的親人。「後來呢?我哥巧遇到你,救了你?」
戴小奴搖搖頭,「後來我實在難過得受不了,就逃跑了,結果被一夥壞人抓住,他們把我的腳打斷、手指砍斷,無論白天、黑夜,出太陽或下大雨,都逼我在熱鬧的市集裡乞討。」
李詠夜自認夠堅強,絕不軟弱,但戴小奴講述的遭遇卻令他心疼得像被刀一塊塊切割般的難受。
他無法再聽她說明她受過多少苦,急忙接著問:「是不是你在乞討時,遇到我哥,他救了你?」
「沒那麼早。」她睨他一眼,大有「精采的還在後頭」的模樣。「然後我又逃了,這一次我被更可惡的人——」
「夠了、夠了。」李詠夜趕緊打斷她的話。
「……疼,你別抱著我,還這麼用力。」被他不斷加強的力道所環抱,戴小奴不舒服了,想離開他愈來愈緊密的懷抱。
他的體溫漸漸火熱,燃燒似的灼得她更加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