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軟綿綿呻吟,臉又妄想鑽回那片暖熱胸膛,害他更衣的動作更艱難。
「別動。」
「嗯。」她不聽話,像蟲在他懷裡蹭來扭去。
「叫你別動。」他火大,罵她。身體燙得像快燒融的熱鐵,不得不一再將她拉開,可是真正想做的是將她按入身體裡。
好分裂,他不時深呼吸,閉眼睛,硬忍住快潰堤的慾望。
好不容易脫去濕衣服,換上乾爽的T恤,她舒服得歎息,軟乖地像隻貓。他則是超不舒服,像頭餓壞的獸,瀕臨瘋狂,身體每一束肌肉緊繃著,亢奮著,真要命。
可是事情還沒完,還得給她治療。
將她放倒在自己大腿上,右手食指中指交疊,以食指指腹按壓她的眼頭睛明穴,眉頭攬竹穴,眉尾絲竹穴,再一路指壓到太陽穴,腦後風池穴……緩緩地,耐心地,指壓過頭部所有穴道……舒緩她的暈眩和疼痛,可是自己卻捱著慾望的折磨。
看她揪緊的眉頭漸漸鬆開來,他好滿足,又好想,好想深深吻透她,今晚,真是掙扎啊!
可是花露露不知道,她享受著被按摩的舒服。當月兒在黑夜的擁抱裡緩緩移動著,她也舒服地酣躺在楚天馳鋼鐵般熱的胸懷裡。
她好舒服,頭不痛了。
熱熱指腹,一次,一次,抵入她頭部幾個地方,她滿足的發出歎息,身體更柔軟放鬆。透過那有力的指腹,傳遞一股熱流,淌進她身體,讓她清爽安舒,舒服極了。
指按她的頭部,又撫過臉面,最後揉軟她的肩膀,方纔還緊促的呼息,現在變得沉穩正常。撫摸她額頭,還有點燙。
楚天馳將她放回床上,回他診間,拿來器具,替她化開體內的寒氣。
太舒服了,像回到母親子宮,安心又溫暖……
花露露整個人暖呼呼,懶洋洋,聞到草的氣味,每根神經都軟弱下來,每寸肌肉都鬆綁了,每一個毛細孔,都張開,歡暢呼息。
怎麼回事?好舒服,我怎麼了?
花露露醒過來,睜眼,看見一團灰白煙霧飄升著。
欸?我在天上了?
「雲?」她下意識道。
「不是雲。」一個低沉嗓音回道。
她轉頭,看見好嚴肅的臉。楚天馳?再看仔細,發現他望著她的肚子,他手中似乎握著什麼,煙霧正是從那裡冉冉飄升……
暖呼呼,瀰漫四肢的舒服感,也正是從那裡擴散開來。
是她的……花露露微起身。肚臍?
「這什麼?」他對她肚臍做什麼?
「別動。」他警告。
她只得又乖乖躺下,然後,她臉紅。因為上衣掀起一半,裸著的肚子正對著他眼睛。
「你在做什麼?」她臉色脹紅。
「在給你溫灸。」
「溫灸?」
「你感染了風寒,體內寒氣很重,所以用艾草條,溫灸你的神闕穴。」
他將握在手中的灸器提高給她看,木製器具,像個杓子。杓端呈圓柱狀,柱中心,插一管白條子,它在柱心裡燃燒。
「哇……好神奇!」她讚歎,像看見玩具。
楚天馳重將溫灸灸口,覆蓋住她的肚臍眼。白霧,從灸口跟肚臍之間,汩汩湧出。他說:「神闕穴就在肚臍的部位。」
她睜大眼,用心感受著,一股熱,往肚臍眼淌入,鑽進曾與母親相連的肚臍眼深處,再暖熱地漫透身體每一部位。每溫灸一會,他會稍稍移開杓桿降溫,免得燙傷她皮膚。
「這個……真舒服。」她的臉,更紅了,只消瞄他一眼,心就跳得更瘋狂。深夜裡,讓他這麼親匿為她溫灸,除了好感動,還害羞,不知所措,有點窘。
為什麼楚天馳常讓她好混亂,好不知所措呢?花露露感到很迷惘,而且,只要兩人之間,沒人說話了,就會很不安,那寂靜的片刻,教她更無措,她囉囉嗦嗦,亂找話聊。
「那個……巫小姐呢?她走了嗎?」
「你吐在人家身上,她當然逃走了。」他冷著臉說。
「喔……這樣啊。」望著他嚴酷專注的側臉,她的頭又暈了。不像發燒痛苦的暈眩,這個暈,是迷茫混亂的另一種暈。
他瞥她一眼說:「真丟臉,治療師幫人治到一半,竟然嘔吐昏倒。」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以前我從不生病,這次太突然了。」
「每天超時工作,怎麼可能不生病?」兩個月前,她剛到這裡,身體健康得嚇到他,每個穴道都暢通,怎麼按都不痛,現在……
楚天馳忽盯住她,眼裡閃著狡光,像準備要對她做什麼。
「怎麼了?」他的眼神怪怪的。
「我檢查一下。」
「檢查?」花露露還沒意會過來,就被他抓住右手,往食指跟拇指問按下去。「啊∼∼」她痛得身體揪起來。
他再接再厲,又往她右臂的臂臑穴按。
「呀∼∼」她慘叫,痛得弓起身子。
「你看你來台北才多久?隨便按,你都痛。」他嘲笑她。「你學我們城市人,開始也有壓力了嗎?你身體一些穴位開始出狀況了。」
「壓力?嗯,有時我覺得病人看不完,會有點急,這算壓力嗎?」
「人都是自私的,為了別人,把自己累垮,值得嗎?你想想,那些來求診的,嘴上說著很感謝你,但是他們只要身體一舒服了,走出這裡,誰還會記得你?沒人會感激你的,那些謝卡鮮花不過是一時的,你卻賠上了自己的時間跟健康,值得嗎?多划不來。」他以前輩的身份提點她。
「我看他們身體舒服時,就很快樂,我幹麼要希望他們記得我?」花露露不解。
「好,你很好,慈悲又有愛心,但是糟蹋了自己身體,一個身體治療師,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還有什麼資格治療別人的身體?」
有道理欸!
花露露思索他的話,媽媽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她沒聽進去。然而當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為什麼就對她特別有力量?彷彿只要是他說的,她都樂意聽從。
她微瞇眼,瞅著他。打從心裡,誕生臣服的渴望,臣服於、崇拜起這個男人。當黑暗夜晚,當冬天將臨,氣溫驟降,當他這麼親匿溫柔地暖著她的肚臍眼,她墜落了,墜落在甜蜜的深淵裡……
恍惚著,竊喜著,貪看他。
她想著,如果時間停止該多好,如果宇宙消失了,只是這樣漫無目的地跟他瞎聊有多好呢?如果……能被他擁抱在懷裡……如果……能更挨近他心裡……她的想像力馳騁起來,而房間也配合演出白霧裊繞呢,艾草素樸的香氣,把房間也薰甜。她忽然覺得生病真好,不自覺地傻笑了。
「生病還這麼高興?」
「欸……」她笑得更開心了。「對不起,讓你這麼麻煩噢。」
「知道就好。」
「你今天很溫柔喔。」
溫柔?他微怔,握著灸器的手,下意識收緊,眼色也暗下來。
溫柔?他忽然發現,從沒對哪個病人這麼溫柔,也不曾在醫治誰時,心裡頭這樣溫暖著。赫然驚覺到,為花露露治療時,他沒有不耐煩,他好愉快。還發現他對花露露不同,對她特別。他又在混亂了,自從和她相識,就不斷經歷這些混亂的心情。
花露露笑咪咪說:「要是你對每個病人都這麼溫柔,那你的病人大概會多到排隊排到巷口了。」她傻傻笑。「你真的好厲害喔,我不想吐了,頭也不痛了,現在超舒服的,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寧願捱你的罵,也要給你看病。」
他不搭腔,要自己專注溫灸就好,不要受她影響,不要被她軟化,他不要,但她軟綿綿的嗓音一直攻擊他。
「改天換我為你服務,再讓我幫你按摩一次,你的身體很——」
「我的身體沒事。」他想也沒想就拒絕。
花露露感到一陣失落,還有種,莫名的沮喪。
「你為什麼這樣?」她不明白。
「怎麼樣?」
「一直拒絕別人對你好。」
「有嗎?」
「沒有嗎?」
「……」放下灸器,他起身,站在床畔,凝視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很悲傷,使她一陣心痛。
他微微俯身,拉高被子,再暖暖地、暖暖地裹住她的身體。他在她耳邊說話,嗓音低沉溫柔,令她皮膚一陣暖麻。
「晚安,好好睡。」
她捨不得就這麼放他走。
他還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為什麼抗拒別人對他好?他為什麼眼色那麼哀傷?他令她溫暖,她也想回饋溫暖給他。她怔怔地與他對望,看見那對深邃黝暗的眼睛深處,是一望無垠的干漠。他明明很需要溫柔,偏又堅決抵抗著。他明明快要孤單到乾枯了,卻不願讓雨季降臨心房……
為什麼要活得這樣辛苦?她好心疼。
突然他目光閃動,左手腕,被一隻暖熱的小手握住了。
「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她問。
「為什麼?」他聽見自己嗓音沙啞,而胸腔火熱著。
「因為……覺得……你很欠抱,來——」她笑著,張臂歡迎他。「給我抱一下。」想給他滿滿的溫暖,讓他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