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現在在『譚氏投資集團』工作,頂頭上司就是譚昱。」
「譚昱?那個譚昱?」莊曉夢睜大眼,好驚愕。雖然她進「翔鷹」工作是這幾年的事,但當年譚昱為了追求佳人,不惜收購「翔鷹」的事件可是驚天動地,到現在都還膾炙人口。「你說孟霆禹的老闆就是譚昱?」
「嗯。」沈靜點頭,
「這下可好,真的讓他功成名就了,可惡!」莊曉夢忿忿然地撇嘴。
「怎麼回事?」童羽裳不曉得來龍去脈,好奇地追問。「那個譚昱很厲害嗎?」
「譚氏家族在紐約可是赫赫有名,譚昱也是華爾街響噹噹的人物。」莊曉夢雙唇廝磨,超不悅。「居然讓那個薄情男跟到譚昱,真是讓他賺到了!」
「這樣啊。」童羽裳其實還是沒弄清楚,不過大概也猜到薄情男進了一間很不得了的公司,跟了一個很不得了的老闆,現在肯定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志得意滿。「真不公平!這種人還讓他事業有成,荷包賺滿滿!」銀牙用力咬蘋果,果肉在唇腔裡無助地碾碎。
「怪上——老天沒長眼啦!」莊曉夢硬生生將說了一半的字眼繞回來,怕篤信基督的童羽裳聽到她侮辱上帝會發怒。
童羽裳自然也聽出了這番轉折,抿唇一笑,拍了拍好友粉頰。「曉夢真乖,不可以亂說話喔。」
莊曉夢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童羽裳輕輕地笑,回過眸,發現主角一聲不吭,靜靜地啜飲紅酒,頓時收起嘻笑的表情。
「靜,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沈靜淺淺勾唇。
「真的沒事嗎?」童羽裳和莊曉夢,一左一右,夾在沈靜兩旁,擔憂的眼直瞅著她。「你不要硬ㄍㄧㄥ喔,有什麼不開心的要說出來。」
「我沒有不開心。」沈靜還是一派淡然。
其他兩人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
「那你老實說,你現在是什麼想法?」童羽裳首先直率地開口。「前男友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當然有感覺。」
「什麼感覺?」
「這個嘛……」沈靜把玩著酒杯,凝睇著杯緣的眼,略微迷濛。「很複雜,我很難形容。」
「你說說看嘛。」童羽裳撒嬌地央求。「你應該很恨他吧?會不會想一腳把他踹到太平洋去?」
沈靜搖頭。「我不恨他。」
不恨?
莊曉夢與童羽裳再次交換一眼,這下,更加憂心忡忡了。
沈靜不恨那個負心人,難道還愛著他?
「你不會這麼傻吧?靜。」童羽裳轉過好友的臉,顰著兩彎月眉,神色凝重。「那傢伙曾經對不起你啊!他拋棄了你,把你一個人留在台灣,你記得嗎?你不可能到現在還放不下他吧?」
「誰說我放不下了?」沈靜反問,彷彿覺得好玩似的,秀眉一揚。
「可是……」
「你不是說你對他還有感覺嗎?:壯曉夢插口。
「我是說,我見到他時感覺複雜,並不是說我還愛著他。」沈靜微微一笑,優雅地啜了口紅酒。
「這什麼意思?你不愛他,也不恨他,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兩個女人茫茫然,不懂。
「不愛了,就一定要恨嗎?」沈靜淡淡地反問。「我對他,既不是愛,也不是恨,就像見到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那樣。」
「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嗯,大概就是那樣。」
不懂。
童羽裳和莊曉夢啞口無言的表情,明明白白地透露出心思。
沈靜微笑了,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悸動,一波波的暖潮柔柔地蕩漾——她可愛的兩個好姊妹啊,她們是真的很為她擔心。
但她們其實無須如此憂慮,因為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沈靜了,她已經長大了。
「總之,他約我改天一起吃飯。」
「什麼?!」她平平淡淡一句話,對其他兩人,卻是威力十足的震撼彈。「他約你吃飯?」
「嗯。」
「你答應他了?」
「還沒,我還在考慮。」
「你瘋了!靜,還考慮什麼啊?!」莊曉夢整個人跳起來,童羽裳也變了瞼色。「跟這種負心漢吃什麼飯?你應該把他趕得遠遠的,要他永遠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問題是,他已經出現了。」
「叫他滾回去!告訴他,台灣不需要他,你不需要他,叫他滾回他最愛的華爾街去!他不是一直想功成名就嗎?好啊,他現在做到了,可以在紐約好好享受他的榮華富貴了,還回來找你做什麼?:壯曉夢氣憤得咬牙切齒,揮舞的雙手像在台上徒勞地想爭取觀眾眼光的小演員。
沈靜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站起身,盈盈走向她,輕輕攬下她一雙藕臂。「曉夢,你別激動。,一
「叫我怎麼不激動?那種爛人,讓我看到他,一定扒他的皮、挖他的心!二壯曉夢惡狠狠的,橫眉豎目,頗有街頭大姊大狂囂的架勢。
童羽裳坐在沙發上,深有同感地望著莊曉夢,正想上前助陣時,眸光一轉,落在沈靜溫柔似水的臉上:心念一動。
「曉夢,你冷靜點,這事讓靜自己去處理吧。」她細聲細氣地勸。
莊曉夢聽了,一愣。「童童!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你別忘了,靜可是我們當中最成熟穩重的那一個,她該怎麼做,還需要你教她嗎?」童羽裳慢條斯理地說。「她一定能處理得很好,我們要相信她。」
莊曉夢怔了怔,糾葛的情緒慢慢打開,她望向沈靜,幽幽歎息。
「童童說的有道理,靜,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我相信你能處理得很好。」
「謝謝你們,曉夢、童童。」沈靜一手拉一個,清淺的笑意,在翦翦秋水裡晃漾。「別擔心,我知道怎麼做。」她溫聲安慰兩個手帕交。
「你真的會去跟他吃飯嗎?」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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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丟下我在這裡嗎?
我必須去紐約。
我可以等你!
你等我,只是給我更大的壓力,我不想在工作的時候,還分神牽掛你。
不要離開我,霆禹。
靜,你冷靜一點,
不要,不要離開我……
嘰——
銳利的聲響朝孟霆禹耳畔震過來,幾乎刺破他耳膜,也撕碎他的心。
是一輛轎車,用一種狂風也似的速度,朝沈靜急馳過去,他心驚地看著,眼看車子就要將她撞得不成人形。
「不要!靜、靜——」
孟霆禹嘶吼著,劇痛錐心,冷汗直流,他最愛的女人,即將香消玉殞……
「靜!」
他猛然彈坐起身,睜開眼,茫然凝視眼前一片陰暗。
他重重喘氣,在極度的驚慌中,呼吸難平,汗珠沿著鼻尖滾落唇,舌尖嘗著隱隱的鹹味。
是夢。
他發了好片刻呆,才恍然醒覺。
原來是一場夢。
沒有沈靜,沒有轎車,更沒有那親眼見她死在自己面前的巨大恐懼。
孟霆禹略扯唇,對自己苦笑,他翻身下床,來到茶几前,為自己倒一杯水——冰冰的、涼涼的水,能滋潤他喉間的乾渴,可惜滋潤下了他龜裂的心田。
他端著水杯,拉開房內連接陽台的落地窗,在白色休閒椅坐下,木然地看週遭景致。
將要拂曉的台北城,很安靜,夜遊的人散去了,街道冷清,天空是一種迷幻般的紫藍色。
他恍惚地看著曉色。
坦白說,這樣的天空他看習慣了,在紐約是如此,台北亦然。
剛到紐約的那幾年,他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工作,經常工作到凌晨,抬頭望窗外,映入眼底的,便是這樣的天色。
初始,他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工作實在太忙,教他連心生感觸的時間都撥不出來,直到這兩年,卸下首席交易員的職務後,他不再需要晝夜不分了,時間多了起來,一分一秒,竟慢慢成了蝕心的磨刀石。
他開始怕空閒,怕入睡,怕作夢。
他害怕,只要一閒下來,罪惡感便無孔不入,佔領他身上每一個細胞。
他怕思念,怕想起那個被他拋在台灣的女人,卻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所以,當公司決定收購台灣的企業時,他自告奮勇,要求老闆讓他負責這個案子。
譚昱答應了,他也如願回到台灣,見到了她。
只是沒料到,不見就罷,一見,那翻天覆地的情潮,竟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一串突如其來的聲響強硬地扯回孟霆禹悠忽的思緒,他愣了兩秒,總算領悟那是他的手機鈴聲。
難道是她打來的?
他心跳加速,跳起身奔回房,拾起手機,瞥了眼冷光螢幕。
是紐約來的電話。他頓時意興闌珊。
也對,現在還是清晨,她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打來?只有在華爾街工作的人,才會根本忘了時差這玩意兒,在清晨時分擾人清夢。
他自嘲地勾唇,接起電話。「喂。」
「霆禹,是我。」
「譚昱?」他有些訝異。「有事嗎?」
「也沒什麼,我想知道一下收購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