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幫修出口氣。」
「哦?那大家就更沒話說,非幫到底不可了!」
下午兩點整,俱樂部尚未開門,但服務生已在恭候高秉岳大駕了。
「高先生請這邊走。」
高秉岳有點不太自在,「夜之風」他只來過一次,就是陪於修凡來的那一次,由於是白天來的,因此他們是從側門直接到老闆辦公室,根本沒機會見識到俱樂部大廳內部,見到的人也只有經理和老闆而已。
今天第二次來,為了不想再被於修凡比下去,他還特別去剪了一個非常迷人的髮型——他自認,連西裝也是特別訂做的,但此刻,跟隨在服務生後面,他竟然覺得自己似乎運那個服務生也比不上。
他哪裡不對了?
髮型?
還是西裝?
心中嘀咕著進入大廳,他驚訝得差點忘了走路,見到那一整面書櫃,他懷疑自己走錯地方了,再見到身著高雅紳士西裝的於修凡,即使再不想承認,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比不上於修凡。
他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高秉岳與於修凡面對面互視片刻,再轉向端坐一旁的方靜恩,面對那雙譴責的目光,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話。
「小……小靜。」他囁嚅低喚。
「高秉岳,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呀!」她憤怒斥責。
高秉岳羞愧的垂下頭。「對不起。」
方靜恩搖搖頭。「不,你應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是修。」
修?
她現在連名帶姓叫他高秉岳,卻叫於修凡修?
高秉岳心頭蓋然湧出一股憤怒,但即刻又被他強行壓下,他深吸一口氣,轉回去面對於修凡。
「對不起,我利用了你,我很抱歉。」
「算了,過去就算了!」於修凡不在意的說,而後擺手請他落坐。「坐吧!」
高秉岳身子一轉就想佔據方靜恩旁邊的座位,但方靜恩不容他得逞,先一步指向她對面的位置。
「你坐那邊。」
眼看於修凡逕自坐回方靜恩身邊,高秉岳牙根幾乎咬斷了才忍下心頭又嫉又酸的怨氣,默默坐到方靜恩指定的座位上。
「要喝什麼?」於修凡問。
「曼哈頓。」高秉岳想表現自己的內行。
「給他曼哈頓,」方靜恩吩咐服務生,「至於你……」她瞥於修凡一眼,「你不能喝酒,給我們一壺蘋果茶,謝謝。」
服務生離去,方靜恩又看回高秉岳,目光依然滿含責難。
「知道他為什麼不能喝酒嗎?沒錯,受歡迎的男公關收入的確很高,可是工作有多辛苦你知道嗎?喝酒喝到急性肝炎又營養不良,那是什麼滋味你瞭解嗎?修的個性根本就不適合這種場合,但他忍耐一切痛苦,為的是什麼?而你一句話就把他的苦全抹消了,高秉岳,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你自己說出口的話,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竟是這種人!」
「對不起。」高秉岳實在想不出別的話可以弭平方靜恩的怒氣。
想用一句對不起就打平他所做的一切?
方靜恩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想繼續跟我做朋友,你必須先嘗嘗修曾經歷過的辛苦,之後我再考慮。」
「我不懂。」高秉岳有點不安。
「今天和明天晚上,你必須客串兩晚的男公關,願意嗎?」
他?男公關?
高秉岳張口結舌好半晌後,方才硬起頭皮答應下來。「只要你答應不再生我的氣,我願意。」
好狡猾的回答。
「可以,但你必須賺到我要求的數目。修是頭牌,半小時坐台費二十萬,除了小費可以自己收下之外,坐台費和開酒費都是和俱樂部對分……」方靜恩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好吧,就算二十萬好了,包括小費,你必須賺到二十萬,我就可以不生你的氣了。」
「那我的坐台費是多少?」高秉岳忙問。
「你沒資格算頭牌的坐台費,但算最低三萬的話,希望又太渺茫了……」方靜恩略一思索。「十萬吧!」
「好,沒問題!」就算他比不上於修凡,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眼見他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方靜恩差點忍俊不住笑出來,他真以為「夜之風」的男公開這麼好混嗎?
像他這種貨色,只配去五條通的夜店混,幾千元台費已經夠抬舉他了!
「既然你同意了,那麼,強尼會先帶你去特訓一下,教教你俱樂部的規矩,還有接待客人的禮儀。」
「特訓?」哄女人還需要什麼特訓?嘴巴夠甜,笑容夠迷人不就行了!
「對,『夜之風』每位男公關都要經過特訓,修也特訓了兩個月喔!」方靜恩一本正經地說。
兩個月?
真遜,他只需要半天就夠了!
「好,走吧!」
已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強尼當即領著高秉岳到後面更衣室做「特訓」,直到看不見高秉岳的人影,方靜恩才扯下一本正經的表情,陡然爆笑出來。
「My god,他真的以為很容易耶!」
「靜,那是不可能的。」於修凡實在不明白她想幹什麼。
「我知道啊,」方靜恩還在笑。「今晚他八成會吃鹹鴨蛋!」
「那你為什麼……」
「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天高秉岳才會真正吃到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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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夜,果如方靜恩所預料,高秉岳吃到了一顆大鴨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受到這種待遇。
為什麼沒有人肯點他的台?
第二晚,一個鐘頭過去,高秉岳開始著急了,依然沒有任何一位客人肯多看他一眼,就在這時,其他男公關陸續出現在他身邊表示「同情」之意。
「這樣吧,你來陪台幫忙喝酒,開酒費算你一半。」
陪台?
那多沒面子!
可是……
雖然不情願,但為了打破鴨蛋,他只好「委屈」自己去陪台;更為了賺到二十萬,他只好拚老命喝酒,好讓客人再開酒,這桌喝完再換另一桌,喝完又喝另一桌,然後再換一桌……
他吐了!
但仍然不夠二十萬,他只好再喝,又吐,繼續喝,再吐,還要喝……午夜不到,他就醉死在更衣室裡了!
第三天,他睡到下午才醒來,一睜眼便看見方靜恩居高臨下冷冷的俯視他。
「現在你多少瞭解一點,修會喝到急性肝炎是什麼滋味了吧?」
「……多少?」
「不到十萬。」
「……」
他有幾條命可以這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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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到「夜之風」視察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漏了「夜之水」,於是再下一個星期六,於修凡和方靜恩特地跑一趟北投,見過「夜之水」的經理和所有公關小姐們之後,夜晚住宿在附近的溫泉會館。
一夜好眠,清晨兩人竟不約而同在青蔥山林的小徑中碰上,於是便一道漫步在林蔭間。
「好清新的空氣。」
「是啊!」
「修。」
「嗯?」
「於爸爸沒再叫你理小平頭?」
「有,但是……」於修凡苦笑。「除了爸爸,全家人都堅決反對,鄰居也來抗議,連我們家常去的那家理髮店也拒絕替我理小平頭,說我現在的髮型正適合我,為何還要換回小平頭?爸爸只好讓步了。」
「引起公憤了?」方靜恩失笑,「不過,幸好!」她暗暗鬆了口氣。
「媽媽還把我以前的衣服全轉給嘉凡了,」於修凡無奈地說。「因為我姊姊說我穿現在這種衣服比較合適。」
「你姊姊也很有眼光嘛!」
「因為她是女人吧!」
「說得也是。」方靜恩同意的點點頭。「那麼,你打算繼續修博士學位嗎?」
於修凡搖頭。「暫時沒那種計畫,媽媽說我身體搞壞了,命令我不准工作、不准唸書,閒閒沒事休息一年後再說。」
方靜恩大笑。「於媽媽疼你嘛!」
「整天除了睡覺、看雜誌、看電視,我連書都不能看……」於修凡長歎。「閒得快發瘋了,比在俱樂部工作還辛苦!」
「那我找你出來你又不肯,連見我都不見!」
「修,」方靜恩停下腳步,同時也拉住於修凡。「你已經不是男公關了,過去的事不能放它過去嗎?」
於修凡別開目光,不吭聲。
「修……」她就知道,最麻煩的是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結。「我愛你,你也愛我,為什麼一定要讓已經過去的事橫亙在我們之間呢?」
因為對他而言,那件事永遠也過去不了!
「修……」
「高秉岳有再找你嗎?」於修凡突然問,硬生生打斷她的話頭。
方靜恩暗歎。「沒有。」
於修凡轉身繼續往前走。「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去煩你了。」
方靜恩只好也跟著前進。「不,他不會那麼容易放棄,八成是在想辦法。在某方面,我跟乾媽是一樣的,吃軟不吃硬,高秉岳瞭解這一點,也會利用這一點,只要他想到能夠讓我軟化的辦法,他就會來找我。」
「……你會嗎?」
「什麼?」
「軟化。」
「這輩子我只軟化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