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就好,珠芽豬牙,有何干係呢?」他抵在她唇上,一下一下,淺啄,輕若雨絲,一語雙關。
她說的好吃,是豬。
他說的好吃,是她。
「以後,誰再叫我豬牙,我就要跟他生氣翻臉……」
「珠芽——」
「你怎麼也叫我豬牙啦?!」瞬間,淚雨又滂沱。
那四個字,橫豎念起來一模一樣,他是能怎麼喊?!
衝著她,喊別人的名,她就會開心了嗎?!
任性的小蚌娃。
現在,可懂他對夔牛的怨了吧?
「你就自己把烤乳豬吃掉?」要讓她忘記哭泣,最好的辦法,便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我留了一大塊給你。」心中雖為豬模樣所震攝,但嘗過的美味,又是海底世界難得的佳餚,沒忘掉要他同享。
不意外她的答案,獨吞好東西這等壞事,她不會做。
她有的,永遠算他一份。
有難搶著同當;有福,一定共享。
因為,她心裡,慢慢有他。
珠芽拿出裹在海蒲葉裡的肉,遞上。
烤過的豬肉,香嫩迷人,她粘在指間,討著要餵食他,他沒拒絕,噙笑的唇乖乖打開,滿足她的野望,任由她喂。
張嘴,咬肉片,輕嚼,動作慢條斯理,細細品味肉香。
嚥下,喉結滾動,有人的起伏,伸舌,吮去唇邊剩餘肉汁。
黑眸閃著燦光,若有似光,故意覷來,淡淡一瞥,又轉開,仿似池底滑溜的魚,撩戲心湖,激出漣漪。
有人瞧了,雙眼發直,跟隨他舌尖移動,嫉妒地看肉汁捲入口中,滑下咽喉……
接下來,再餵進他嘴裡的,可不是香烤嫩豬了……
而是糖蜜般甜孜孜,絲滑順口的她。
這一天的午後,海水湛藍,澄淨了頭頂整片蒼穹。
蒼穹底下,兩條身影,偶爾吃著肉、偶爾纏著吻、偶爾,笑笑鬧鬧,偎在一塊的蜜意,好甜、好甜……
終曲
「如意寶珠……真的完全修補好了嗎?」
這個問題,至今,仍深深地,困擾著龍主。
「小蚌補它的時間不算長,萬一,珠液上得太薄、包的不夠紮實,寶珠還是很有可能散掉呀……」
他原先的預計,說不準要耗上八年十年,甚至八十年、一百年哩……
私下偷問過珠芽,對此事憂心忡忡的人,何止是他?
珠芽也覺得,該要多留個幾年,她自告奮勇想幫忙,可是囚牛取回寶珠,怎可能再拿出來?
「老大看起來是挺好的,沒啥異狀,沒聽說他殺戾發作,是我太多心、太緊張兮兮了嗎?」龍主撫摸龍鬚,佇立高樓窗台,俯瞰龍骸城全景。
絕佳景致,視野遼闊,本該心曠神怡,洗脫纏心俗事,可總有抹灰灰的陰霾,梗在那兒。
自個兒一股腦地想,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答案,乾脆喚來囚牛,問個仔細痛快,順道探探他的意願--關於寶珠二度補強的意願。
「父王擔心寶珠再傷?」
囚牛聽罷龍主語意,劍眉微挑。
「嗯,因為時間有些短促……」龍主不拐彎,直道。
「足夠了。」囚牛淡答。
他還嫌太長。
延維擅自取出寶珠之前,他不知哄誘過珠芽多少回,要她早點將寶珠吐出來。
體內擺著顆珠子,即便無稜無角,也不可能完全舒坦。
她嘴上說「沒事沒事我沒事」、「習慣就好了」,卻有無數次,仍是被他瞧見,她不適的神情,藏在笑容背後。
她平時單純好拐,用眼神、用笑顏、用聲音,皆能成功,偏偏攸關寶珠之事,她比誰都坳、比誰都難以說服。
「再多擺個十年才妥當……既然要做,當然還是一勞永逸的好——」
沁冷的目光,凜冽瞟來,龍主不得不封口,後頭那句「你再把寶珠拿出來,給小蚌補補吧」,只能嚥回去。
「她做到這樣,已經太足夠了。」囚牛依舊嗓輕聲脆,不疾不徐。
「也是啦,辛苦她了……要是沒有她,現在我還瞞著你,不敢讓你知道,寶珠碎掉的事實。」龍主心裡對珠芽,很是感激,所以先前拼了命幫她進補,任何有益身體的良藥,都勤勞餵她,就是存了些私心,冀盼她強壯些,能補好寶珠之外,又不喪失性命。
那小蚌娃,不是悲情掛的,卻令人打從心裡,想憐想疼。
龍主稍頓,又道:「正因她做到了這樣,你更不該讓她的努力白費,小蚌她也很擔心,你的寶珠會不夠堅硬,要使她安心,由她繼續幫你——」
「我不會再讓她修補寶珠,若寶珠如此不濟事,碎了便碎吧。」囚牛不在意,神情平靜,不似玩笑。
「傻兒子!胡說什麼?!寶珠對龍族而言,是何等重要之物,碎了的下場,你知我知——」龍主急吼出來。
「我很清楚。」
「清楚的話,還說啥蠢——」
囚牛截斷龍主之言,淡淡揚睫,眸光堅毅:
「我更清楚,失去珠芽,我的下場是什麼。」
寶珠珍稀,絕無僅有,他失去過它,慢慢地,任戾息侵襲,終將步入癲狂絕境。
但失去珠芽,不用等待光陰折磨,他立刻會被絕望,吞噬。
夔牛逃獄大鬧,那回,他以為珠芽被夔牛吃下,心思瞬亂、恨意突生,腦海間,聽不見任何聲音,誰求他、誰阻他,他全然無覺。
事後,有兄弟口中,才知道自己對夔牛所做的行徑,何其殘忍。
光誤認她死去,他便如此,若成真,豈不是瘋得更狂、瘋的更徹底?
「又不是要拿小蚌娃的命去搏!」龍主直跳腳,兒子腦筋是鑲了鋼嗎?這麼死硬?!他試圖勸說:「只是把珠子繼續補強,它在她體內,不也一整年安安分分,沒迸沒裂,若無意外,她會很安全——」
「我不賭這種『意外』。」他不拿她去賭,絕不。
一次的驚心動魄,就夠了。
一次的補珠過程,時時擔憂她的性命,日日怕極她會離他而去,就夠了。
「我寧願去賭,寶珠回到我手上,會不會再碎、何時再碎,也決不去賭珠芽的生命安危。」這一點,囚牛撼不可動,永不退讓。
「你--」龍主張嘴欲言,見囚牛神情雖淡,卻如此毅然,根本不聽人勸,龍主只能歎口氣:「全看運氣,祈禱寶珠別裂開就是了……」
「我是做此打算,沒錯。」囚牛輕笑,坦承。
龍主好像無奈抹臉,露出沮喪,但這個衝動,被他忍住。
他的兒子們,怎麼全是這德行?
對聖物寶珠不夠尊重。不夠愛惜,囚牛如此,連寶珠裂了條小縫的老五,亦是如此。
老五還邊抽香火,邊這麼涼哉說呢:
「請珠芽大嫂順便替我修補?不好不好,將我的寶珠,放進另只雌性體內,我愛妻會吃醋,我怕沒床能睡、沒香軀可抱,珠子……就讓它這樣吧,反正,只是小裂嘛,無礙。」
唉,只有他當爹的人,替他們急,他們倒好,一個一個,無事人那般。
「父王,尚有另一個原因,是我必須強烈反對珠芽補珠的理由。」
「嗯?還有?」不就是心疼、不捨,和愛嗎?
「她現在,孕著一樣更重要的東西。」
蚌,除了孕珠,還能孕啥?
靜默,深思,腦中轉過好幾個字詞--沙子?石塊?雜物?碎骨沫?……全是蚌類常孕裹成真珠的東西嘛。
除此之外,肚子裡還能塞什麼——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你你你你……該不會是說孩孩孩孩孩孩孩——」龍主結結巴巴,話也說不清楚,重複再三的「孩」字,像是口氣提不上來的抽息。
囚牛露出高深的微笑,容姿俊俏,更顯嬌美。
他既不言明,也不點破,任由龍主去想,起身行禮,退出了房。
身後,爆出龍主的嚷嚷,驚喜交加,龍吼震天,再度響遍龍骸城:
「快給我準備補品補湯補藥!從現在起,派條雙鬢鯊給小蚌,不許讓她雙腳沾地,亂走亂跳——」
【全書完】
豬牙·珠芽 決明
上一本才說到要轉換一下心情,去寫別的東西,但……
別的東西,掛在第三章(死)。
也就是說……我被KO了(噴血)。
因為,實在卡得太嚴重,按那樣的進度,我大概二O一二都不用交稿,所以逃避似地回到龍骸城懷抱,結果順暢無比,整本稿子就是那樣打出來了……
最初初,大龍子不在出清的計劃中。
我很喜歡他,所以讓他串了很多場,但是,他的名字,讓我「唉油∼」了一下,當時心想:
「沒關係,我沒要寫他,他的名字沒機會出現,就用這個設定好了……」(↑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的傢伙)
直到有一天,我在電視上看到蚌精舞(對,就是那種∼古老的遊行活動,穿著小肚兜,手拿兩邊蚌殼道具,一夾一夾轉圈圈……),我萌了……(我的萌點,總是來得很怪)
直到有一天,我被「別的東西」打擊,卡到天荒地老、卡到海枯石爛,才撲進大龍子的懷中,尋找慰藉……
關於龍生九子的老大,較常見的有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