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李厚升想起他被帶走前嚴桐說的,就算劫獄他也會把他救出來……所以嚴桐想的,是劫獄嗎?
李厚升一歎,不管劫不劫得成,秦如意也著實可憐得令人同情,不管逃不逃得成,自己都要亡命天涯或是沉冤難雪了,他一力承擔了吧,莫讓那小女子賠命。
「大人,您不用再把上回上堂的證人帶來問話了,草民承認了,承認我賄賂。」
這個變故讓百姓們議論紛紛。
嚴桐沒意料到這個結果,正要開口,戴著帷帽的男人扣住了他的手,要他冷靜。
「所以你承認你賄賂了過去三任縣令、賄賂了杜大人?」陳俊昌嚴厲問道。李厚升毫不遲疑的道:「是!草民賄賂了過去三任縣令,也準備賄賂杜大人,所以草民找上了杜夫人,希望杜夫人幫忙引見杜大人,沒想到被杜夫人斥責了一頓,說杜大人無須收受賄款,還說杜家家大業大,不缺這少少的賄賂銀兩。」
陳俊昌驚堂木一拍,大聲喝斥:「李厚升,公堂之上竟敢說謊!」
「大人明察,草民句句實言,如果草民真有說謊,大人該想的是,小人每任縣令都賄賂了,是不是少了誰?」
「住口,你現在是想誣陷本官嗎?」周智超心虛,也出聲喝斥。
李厚升對著周智超諷刺一笑。「草民可什麼都沒說啊,大人。」
陳俊昌默默給了周智超一眼,暗示他冷靜下來,接著又道:「李厚升,證人指證歷歷,說你多次進出客悅坊,你還要狡辯?」
「大人,草民並無狡辯,草民的確多次前往,那是因為杜大人及杜夫人不肯接受賄賂,所以草民才會鍥而不捨,多次前往遊說。大人,杜夫人如今都成這副模樣了,您何必硬要降罪於她?」
「大膽!」陳俊昌這一喊,更顯得他是惱羞成怒。
此時,旁觀的百姓開始起了耳語。
洪泰峰見狀,終於開口了,「陳大人,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你若堅稱秦如意收賄,可直接傳證人上堂。」
刑部尚書都開口了,陳俊昌只好照辦。「李厚升,秦如意不但收受賄賂,且與命案有關,我便傳那證人上堂,讓你心服口服。」
「杜夫人並非金慶人,初來乍到,怎可能牽涉縣令命案?」
李厚升想再解釋,但只是徒勞,因為被收買來作偽證的人已上堂,是客悅坊的一名跑堂。
跑堂一上堂便道秦如意接待李厚升時,他剛好在隔壁客廂收拾,李厚升他們不知隔牆有耳,對話全讓他聽個一清二楚。
陳俊昌一聲冷笑,別說那個死了的杜楚凡逃不過,這個活著的秦如意亦相同。「他們說了什麼,你一五一十道來,不得說謊。」
「草民……聽見李莊主說,前任縣令收了錢不辦事,所以他讓人殺了他,皇上派了杜大人前來金慶查案,李莊主希望我家老闆娘代為遊說,讓杜大人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會審的洪泰峰一聽此案與自己的門生有關,板起的臉孔嚇得跑堂跪著的雙腳忍不住直打顫。
「你說杜大人明知此案真兇是李厚升?」
「是、是的,老、老闆娘及、及李莊主……是、是這麼說的……」跑堂嚇得結巴,但還是把證詞給說完。
第8章(2)
陳俊昌眼見那跑堂快被嚇掉了魂,立刻再傳屍檢官上堂。
然而在傳報聲中,上堂的竟不是金慶縣原來的屍檢官,而是柳書陽,他手捧一隻木盒上堂。
陳俊昌喝斥,「我傳的是屍檢官,你是誰?」
「大人,草民柳書陽,在京中曾多次協助許多案件的驗屍工作,比起多數屍檢官,草民的驗屍結果更具公信力,也更為專業。金慶縣原屍檢官請求草民協助,所以草民才會前來。」
洪泰峰對此人並不陌生,刑部掌管天下刑案,怎不知這個柳書陽多次協助辦案,此人的背景乃是前御醫秦謙瑞之大徒孫,秦謙瑞曾向皇上提起驗屍一職應有其專業,民間屍檢官資質參差不齊,他曾提出建言,可在刑部之下設立一驗屍相關公署,掌管天下刑案相驗工作,不過,他的身份容易讓人對此事的公平性產生懷疑。
「柳先生之專業,在朝中亦有耳聞,但柳先生畢竟是秦如意的師兄,參與此案有失公允。」
陳俊昌好似這才意會過來。「柳先生既然有這身份,那便不能成為此案人證,請柳先生暫退,屍檢官既然未到,那便調出過去屍檢官的相驗紀錄為證。」
周智超一聽,立刻要他縣衙之中的下屬前往調來案卷。
柳書陽可沒打算讓陳俊昌及周智超輕易趕走他。「大人,不用調了,草民手中的正是驗屍結果,與屍檢官相驗的無誤,前任縣令確實是暴斃。」
「是、是嗎?」陳俊昌很意外,他原以為柳書陽是來翻案的。
「是的。」柳書陽上前,將手中的木盒放到陳俊昌面前。「這便是證據。」
陳俊昌不疑有他,立刻打開來,低頭一看,嚇得跌下了椅子。
周智超不明白的湊過去一看,也嚇得踉蹌。
旁觀的百姓們見到他們的狼狽模樣,不禁哄堂大笑。
陳俊昌及周智超連忙回座,陳俊昌手中的驚堂木又是一拍。「大膽!不得喧嘩!」
柳書陽不給陳俊昌機會,立刻上前捧起木盒中的頭骨,百姓們一看,頓時沒了笑聲,全都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再出聲,而洪泰峰看見那頭骨,臉色一沉。
「柳先生,公堂之上端出這頭骨何意?」
柳書陽對著洪泰峰一躬,才拿著頭骨解釋,「洪大人,此乃前任縣令的遺骸,草民受托前來後,立刻前往義莊驗屍,這縣令的確死於暴斃無誤,但所謂暴黯亦有其因,而縣令暴斃的原因在此。」柳書陽由頭骨的骨縫之處,抽出了一根三寸長針。「此針穿過骨縫重傷腦部,不但驗屍難以查出凶器,若遇經驗不足的屍檢官,甚至無法查出暴斃的原因,若非開棺驗屍或除去頭骨之上的血肉,無法查明死因,只能以不明原因暴斃結案。」
陳俊昌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那頭骨空洞的眼洞好似盯著他看一般,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柳先生,前任縣令暫厝義莊,你是何時前往相驗的?」
「回大人,草民知道年節將至,大多數人不願意前往義莊,怕觸了霉頭,所以自己前往,沒想到,還意外抓到了兩個人。」
洪泰峰臉色一變,他向陳俊昌使了眼色,而這一眼,立刻讓有心人察覺到自己推斷無誤,那頭戴帷帽的人,將雙手緊握成拳,而他身邊的嚴桐已不見蹤影。
陳俊昌要阻止柳書陽,但柳書陽沒給他機會。「嚴護院,麻煩你將人押上堂。」
「大膽,我是主審還是你是主審?」
「難道大人不想為百姓們解開近來義莊鬼影幢幢的真相嗎?」
百姓們一聽,紛紛騷動起來。
陳俊昌無奈,只能任由事態發展。
嚴桐將扮鬼的兩人押上堂,將他們用力一推,讓他們跌跪在地上。
柳書陽看了那兩人一眼,接著又道:「草民要去驗屍,沒想到卻遇到這兩個人扮鬼,他們供稱,有人要他們扮鬼引起恐慌,目的是讓前任縣令快快下葬,草民便想,肯定是縣令的死因不單純,有心人才會刻意這麼做。」
洪泰峰看柳書陽有備而來,決意要強力制止此案續審。「柳先生,若我所知無誤,這名幫你押人上堂的人,正是李厚升的護院嚴桐。」
「洪大人竟然識得草民,也是,畢竟洪大人身後的吳侍衛乃是與草民曾在江湖上交過手的人。」
洪泰峰看了一眼身後的吳昊,以眼神制止他妄動,才續道:「柳先生你與人犯秦如意乃為舊識,身旁協助你的嚴桐又是另一名人犯李厚升的護院,柳先生你的證詞需要迴避——」
「若恩師不信柳先生專業,何妨再讓一名具有公信力的屍檢官,與柳先生一同相驗本案的其他死者,前兩任縣令已下葬一段時間,如今開棺驗屍,應也能找出相同的凶器。」
此時,旁觀百姓裡有人出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說話之人摘下帷帽,正是杜楚凡。
柳書陽、嚴桐及王映蓮,都知道杜楚凡是詐死,但連彎兒在內的餘下所有人,皆是一聲驚喘。
「杜楚凡……你沒死?!」洪泰峰臉色瞬變,似乎在心裡盤算著杜楚凡究竟查出了多少。
杜楚凡走向秦如意,見她也看著他,他欣喜不已,莫非看見他,她的失心便痊癒了?他蹲下身子,輕撫著她的臉頰,「如意,你認得我吧,我是楚凡……」
秦如意突然又是一臉茫然。「你要帶我去見楚凡嗎?」
「如意,我是楚凡啊!」
得不到解答,她不再搭理他了,只是又低下頭,喃喃地對自己的肚子說話,「乖,娘不會信他的,我會等你爹來接我,你別急、別慌……」
杜楚凡的挫折、憤怒,全顯現在他掄起拳頭的手臂所暴露出來的青筋上。柳書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如意的病我會想辦法,我們先把案子給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