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尹家的變故,她已經聽說了,心裡十分同情他們,也因此對於這個遠道而來、年紀又跟自己女兒相仿的姑娘,多了幾分憐惜。
「是啊,我是來跟我爹會合的。」
「可惜你來晚了兩天,兩天前,你爹剛到的時候,你鍾伯伯己準備要出海,由於時間緊迫,沒法兒跟你爹坐下來好好談事情,索性就邀你爹一塊兒同行了。」
「這樣咧……」
尹巧兒一聽,眉心不禁輕蹙了起來。
她雖然慶幸爹正好趕在鍾伯伯出海之前抵達平洛城,可……這會兒她該怎麼辦才好?
也不知道他們這趟出海要多久時間才回來,雖然她身上有爹給她的銀票當盤纏,但若是爹一去就是好兒個月,這樣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
像是明白尹巧兒的為難之處,蘇敏敏熱情地開口提出邀約。
「巧兒,不如在他們回來前的這段時間,你就在這裡住下吧裡」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叨擾了?」尹巧兒深怕這只是鍾夫人隨口提起的客套話,不敢貿然答應。
「說什麼叨擾?一點兒也不會。」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蘇敏敏說道:「既然你都喊了我一聲「伯母」,那就別這麼見外。咱們家中本來就有好幾間空著的廂房,你住下來不過是多準備一副碗筷罷了。況且,你和媛媛年紀相仿,正好兩個女孩子家可以作伴,不然那孩子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也挺孤單的呢!」
媛媛?
尹巧兒隱約記得鍾伯伯以前到家中作客時,也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應該就是鍾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吧!
才剛這麼想著,一個嬌甜的嗓音就傳來——
「娘在跟誰說話呀?剛才是不是喊了我的名字?」
尹巧兒聞聲回頭,一看清楚走進大廳的那抹身影,她不禁微微一怔,心裡掠過一絲訝異。
眼前這鍾媛媛,不就是剛才特地跑到客棧二樓,等著要看「歐陽公子」的那個紅衣女子嗎?
「你呀,一大早出門去哪兒了?」蘇敏敏搖頭問道。
「我到「風記茶館」去了,誰讓我一早起來突然太想念那兒桂花糕的滋味,禁不住嘴饞就跑去了嘛!」
鍾媛媛扯了個謊,就怕被娘知道她是特地跑出去想看歐陽霆一眼,免不了又要苦口婆心地啥她一頓。
一旁的尹巧兒聽了這番說詞,有些詫異地挑起眉梢,但卻沒有多嘴拆穿鍾媛媛的謊言。
蘇敏敏沒有懷疑女兒的話,笑著將尹巧兒拉到身旁。
「來,娘幫你介紹。這位姑娘名叫尹巧兒,是尹叔叔的女兒,今後要暫時在咱們家中作客。」
「真的?」
鍾媛媛的眼兒一亮,轉頭打最尹巧兒,對於眼前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又長得相當俏麗的姑娘相當有好感。
「巧兒是從揚州來的對吧?」
「嗯,是啊!」
「聽說江南景致如畫,我一直對那兒很嚮往呢!來,到我房裡,說些揚州的事情給我聽。」
鍾媛媛說著,開開心心地挽起了尹巧兒的手,主動拉著她一路往自個兒的寢房走去。
尹巧兒彎起嘴角,心想,雖然她對於鍾媛媛愛慕的對象不敢恭維,不過這對母女同樣有著親切友善的性情,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歡喜。
她想,在鍾家作客的這段日子,應該會過得相當愉快吧!
歐陽家位於平洛城北,富麗堂皇的府邸佔地相當廣闊,比普通小老百姓的住處大上數十倍。
歐陽霆自「艷芳閣」離開之後,便踏著從容的步伐緩緩返家。
一踏入大門,就見家中奴僕們一個個面色如土、戰戰兢兢的模樣,像是才剛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他的心裡有數,肯定是他爹或他娘發飆了,而通常像這種時候,他最好識相點,避一避鋒頭。
歐陽霆轉了個彎,原本要往大廳走去的他,直接往寢房的方向走去。
只可惜,他才剛走到一半,一抹身影就擋在他的面前。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娘親魏芸娘,看來她第一時間就已接獲他返家的消息,也算準了他會直接往寢房走,便到這裡來「堵」他。
「霆兒,聽說你又去「艷芳閣」了?」
魏芸娘瞪著兒子,兩道眉頭皺得死緊。
四十來歲的她,因為保養得宜而風韻猶存。她有著一雙精明犀利的眼,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強悍幹練的氣息。
歐陽霆的嘴角一勾,揚起一抹輕鬆自若的微笑。級然娘的氣勢嚇人,但他早已經習慣了,嚇不到他的。
「娘都知道了,又何必問?」
「荒唐!」魏芸娘叱喝了聲。「都已經是二十三歲的人了,你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才肯收心?身為歐陽家的長子,歐陽家的一切將來可都得由你來接手,可你卻成天尋歡作樂,像樣嗎?」
魏芸娘原為江南首富之女,自幼因為她爹的寵愛,即使外出經商也常將她帶在身邊。
長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培養出她對經商的興趣,再加上她與生俱來的天分,讓魏芸娘年紀輕輕就有著不輸一般商賈的能力。
在十八歲那年嫁入歐陽家之後,她更是成為夫婿歐陽孟儒的幫手,兩人聯乎將歐陽家的事業推向如日中天的高峰。
「娘,我雖然身為歐陽家的長子,但卻不是歐陽家唯一的兒子呀,還有文弟在,不是嗎?」
他口中的文弟,是爹的小妾所生的兒子,名叫歐陽文,只比他小一歲,是個對事業相當積極、充滿衝勁的人。
「你在胡說什麼?那小子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魏芸娘怒目叱喝。
她身為正室夫人,這些年來毫不保留地為這個家付出,這一切的努力,當然要傳給她所生的兒子,怎麼能便宜了小妾所生的孩子?
「唉,娘知道我生平無大志,只想要舒舒服服地過日子,真要我掌管這麼大的家業,只怕我沒那個能力,要不了多久就會敗盡家產的,那豈不是害歐陽家淪為笑柄嗎?」
「誰說你沒能力的?」魏芸娘駁斥道:「你只是不曾將心思放在家業上,只要你肯認真,難道還會差嗎?」
「娘對我真是太有信心了。」歐陽霆誇張地搖頭歎氣,心裡卻也忍不住無奈地歎息。
他知道精明的娘沒那麼容易被唬過,可他也不可能認命妥協,因為歐陽家的家業雖大,他卻真的半點興趣也沒有。
身為歐陽家長子的他,自幼就在外人難以想像的富裕環境中長大,也從小就被告知將來要繼承家業。
然而,盡避吻著金湯匙出生,但是從小看著感情稱不上親密、重視家業更甚於大妻感情的爹娘;看著他們這麼多年來,擺在心中第一優先位置的不是親人之間的感情,而是權勢與財富,那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抗拒。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像爹娘那樣的人,更不想為了原本就不感興趣的家業而娶什麼門當戶對的千金,那只會讓他這輩子也必須過著可怕乏味的生活。
他知道爹娘的態度根深抵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服或是改變的,因此他只能換個方式,選擇破壞自己的行情。
這幾年來,他故意流連花叢間,三天兩頭地往青樓跑,塑造出風流花心的形象,而這一招果然有效。
那些家世背景不夠好的對象,爹娘根本看不上眼,而家世背景勉強能與他們家匹配的,對方又怕掌上明珠嫁進歐陽家之後,非但不受他的寵愛,還得和青樓花娘爭寵。
這下子,他既不用娶「門當戶對」的姑娘為妻,而爹娘也暫時沒辦法安心將偌大的家業逐步交接給「不思振作」的他掌管。
這樣的情況,完全符合他的預期,只可惜爹娘尚未完全放棄他,尤其是精明的娘,像是懷疑他只是「裝瘋賣傻」,常派許多僕從跟在他身邊,名為保護,但其實恐怕是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為了不露出馬腳,他只好更加賣力地扮演花花公子的角色,直到爹娘決定將歐陽家的家業交到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歐陽文手中為止。
在那天到來之前,他也只能繼續在「風流浪蕩子」的假象之下,暗中與友人繼續著合夥的事業。
一想到他與一名信得過的友人共同在京城經營的古董買賣,他的眼底就不禁掠過一抹得意的光芒。
饒是精明的爹娘,也不曾發現這幾年在京城快速竄起的古董商,幕後老闆之一便是他。
「不管怎麼樣,你往後不許再到「艷芳閣」去了!」魏芸娘喝道。
歐陽霆依舊沒被這番嚴厲的口吻給嚇到,他甚至還故意勾起嘴角,揚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
「那恐怕沒辦法,誰教「艷芳閣」的花魁嬌燒嫵媚、魅力無窮,實在讓人難以抗拒呀!」
「你——你真是——」魏芸娘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倘若不是那「艷芳閣」的鴇母和官府的關係良好,她又無意與官府為敵,她早就想法子拆了那間青樓的招牌!
看著娘那氣得快七竅生煙的表情,歐陽霆的心裡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