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萱不知道四老爺有什麼可氣的,該生氣的人是她吧,黎家上下沒有人把鳳兒看在眼裡,要知道,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居然長輩們都沒回來,只命人送一點賀禮添妝。
「一點」不是客氣說法,是真的只有一點,她怎不知道黎府老爺們一個個都窮成這樣、又忙成這樣了?她的面子沒了,鳳兒的面子也沒啦,這樣的場面若是話傳出去,她就不信黎府的面子能多好看?
別人給她氣受就算了,誰知連自家侄子也敢給她難堪。
想當初,楊晉樺進黎府來拜見姑姑時,那神情姿態是何等謙卑,哪像今天,一看見府裡寥寥無幾的客人,立刻撂臉子給她看。
這些都罷了,想起鳳兒的嫁妝,她就心急火燎,狠狠瞪上黎品為。
這等嫁妝,他居然拿得出手?老太爺、老夫人可以對鳳兒苛刻,總是鳳兒做錯事,失去他們的歡心;四夫人可以聽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反正她就個外人;可老爺是當人家爹的呀,他寧可把銀子拿去貼補外頭的女人,也不肯給女兒添添顏面。
望著楊秀萱氣勢凌人的五官,黎品為怒火中燒,她以前的溫柔體貼到哪裡去了,自從被人揭穿真面目,她便裡子面子全然不顧了?!
真想不透,當年自己怎就迷戀上這個女人,任由她隻手遮天,欺凌育岷、育莘和育清,而紹瑜和青舒兩條性命……他愧對她們吶。
父親在離府進京之前找他深談過,將楊秀萱的罪行一一揭露。
看著如山罪證,他無法想像,那樣賢淑溫柔、寬厚大德的一個女人,虛偽面具之下竟是如此蛇蠍心腸?昔日柔情,瞬間消失無影。
父親對他說:「容她,是為著育鳳、育武、育文著想,只要育文、育武說定親事,就可以安排她住到靜安寺。」幾句話,他理解父親的隱忍,皆是為著黎府名譽著想。
他學父親,硬把這口氣給吞下,他不要求楊秀萱什麼,只希望她安安分分、不要再生事端,雙方都維持住那層薄薄的臉皮,沒想到她連面子都不想要了。
見相公死死盯著自己,她也給不出好臉色。
哼,要氣要恨,誰都沒她有資格,以為擺張臭臉她就得買帳?錯!這恰好給她一個出氣借口。
「老爺這樣看我,是怎麼了嗎?」她口氣尖酸。
「沒面子,丟臉!」黎品為咬牙恨道。
「老爺也這樣認為?是啊,我也這麼想呢,這老太爺、老夫人就罷了,身居朝堂高位嘛,沒空回來送嫁,誰也不敢多話,可幾房老爺就做得太過啦,他們可沒把你這個弟弟看在眼裡,四房女兒出嫁,居然沒半個人回來?」
「女兒的面子丟啦,女婿面子也給卸啦,往後要是鳳兒日子過得不好,這要怪誰去?說來說去,他們不就是看不起老爺的官小……」黎品為氣得頭上冒煙,直到現在,她還想挑撥他們自家人?娶到惡妻,簡直是破家敗戶。
「閉嘴!事到如今,你還想挑撥離間,你就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好事!」黎品為氣得將杯子往楊秀萱身上砸去,那個杯子不偏不倚砸到她額頭正中央、劃出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絲滲出皮膚、匯聚成珠,滴入眼中。
楊秀萱嚇得噤若寒蟬,一顆心不斷鼓噪。他知道了、老爺知道了,他知道鳳兒和姚松崗的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事……不能說,一旦說破……自家嫂嫂是什麼貨色,她會不知?那是個外和內銳、再厲害不過的女人,事情揭穿,她會活活把女兒給逼死……對!否認,她要否認到底,只要鳳兒生下楊家長子,再大的事都比不上親骨血重要,而老爺……定會以黎府名聲為要,不會強行將此事掀開。
咬住黎品為的弱點,她挺直肩膀,繃緊牙關說道:「請教老爺,妾身做錯什麼事?」
「你是不知道,還是以為否認到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炯炯目光瞪住楊秀萱,臉上滿是熊熊怒火。
楊秀萱回眸望他,一臉的平靜,她不斷告訴自己,只要不承認,就沒人能逮到自己。
黎品為冷笑,這個楊秀萱果然不簡單,比他想像中更沉穩,難怪做那麼多壞事還寢食能安,無半分心虛,不怕天、不怕神、不怕根應來敲門……這女人,是他小覷了她!
「我一個內宅婦人能做出什麼大事,老爺何不明示?」她抓准他的心理,讓他再生氣,有些話還是得斟酌幾許。
黎品為咬牙切齒,心底再恨還是得憋忍,這次她猜對了,姚三公子和牛屠戶之子的事,現在還不是挑破說明的好時機,若非黎府仁義,絕不容許後宅髒事盡出,一個姨娘死得不明不白,能算得上什麼大事。
好,他忍下,為育武、育文也為剛出門的育鳳,他留她一命,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得到該得的報應!
黎品為緊緊盯著她,好半晌,終於將喉間怒火二吞下,他深吸氣,凝聲問:「管理梅院讓你忙壞了是吧,兒子在外頭做什麼,你半點都不知情?」是因為這個……楊秀萱放鬆袖中拳頭,吞下緊憋的那口氣,只要不是姚松崗的事,她就不怕。
「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值得老爺發這等大火,拿杯子砸人,不就是育文、育武被朋友慫恿,一起去了趟賭場,輸了點銀子。」
「輸了點銀子?是兩百兩,你哪裡來的錢?」母親從她口袋裡摳出貪瀆公中七萬兩的事,他全知曉,也知道為籌辦育鳳的嫁妝,她手中那點錢幾乎全花光,既然不能插手中饋,她只能在梅院裡摳點小錢。
「總有些私房吧,過去老爺賞我不少金銀頭面……」她還想狡辯,但黎品為沒有耐心聽她扯謊,冷笑兩聲,怒問:「自從夫人嫁進黎府,你給挽月樓送過月銀沒有?扣下夫人的月例就罷,連幾十個下人的月銀你都扣,你的心真黑!」
「挽月樓有什麼資格拿銀子,老爺可不曾到那裡喝過一口水、吃過一碗飯、睡上一頓覺吶!」楊秀萱冷聲嘲諷,這會兒是想同她算帳?行吶,那麼他就長點本事,給家中妻小弄點額外開銷。
黎品為大為震怒,一掌拍上桌案,怒指楊秀萱道:「你還有理了?不管我喝不喝水、睡不睡覺,夫人都是我的正頭娘子,將來要進黎家柯堂的,你一個奴婢居然敢剋扣主子月例,好,好得很!」他說她是奴婢?跟了他這麼多年,為他生兒育女、苦頭吃盡,竟換來奴婢二宇??!
她氣得口不擇言,揚聲道:「不扣下挽月樓的銀子,難道老爺要我眼睜睜看著兒子被賭坊的打手剁手剁腳?那可是老爺您的親生骨肉,不是仇人,您不心疼,我心疼,他們可是堂堂正正的黎府少爺,可不是私養在外頭的雜種賤貨。」他被她氣倒了,這女人是非不分、黑白不論,什麼話只站在她自己的立場講,連偷別人的銀子都還能振振有詞!
黎品為搖頭,這種女人說不通,不需同她分辯,他說:「好啊,既然心疼,你把心思全花在育文、育武身上,讓他們在家裡好好唸書,別再往外跑,若是他們再敢涉足賭坊、破壞黎家名聲,不必別人動手,我會親自打斷他們一雙腿,至於梅院的事就交給柳姨娘,你不必再碰。」丟下話,他甩袖轉身。
連梅院掌理權都要從她手中奪走?這是不想讓她活嗎?該死的男人,沒良心的男人,她的青春全葬送在他身上,竟然換得一個悲涼下場。
激動的她忿忿推了黎品為一把,揚聲怒道:「黎府名聲不必等兒子來破壞,早就讓老爺給敗光了,妓女也要、寡婦也好,現在又是哪棵爛蔥爛蒜爬上爺的床了?」
聽見她的話,黎品為猛地轉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加大,冷眼看她的臉發紅,他真的想把她活活掐死,若不是……他深吸氣,鬆手,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自高處俯視嗆咳不止的楊秀萱。
「如果你敢碰麗華一根寒毛,我保證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口氣陰森,表情狠戾,讓人忍不住浮上一層層雞皮挖疼。
看見黎品為淨狩的面目,咚地一聲,楊秀萱聽見自己心臟墜入深淵,他竟為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不顧他們多年情分……
第二十八章 齊心籌備香皂鋪(1)
大將軍惠鑒:
邊關之事交接得差不多吧,算算日子,你也該準備起程前往嶺南。
最近挽月樓都快變成工坊,幾十個人齊心合力,好不容易將大將軍的迷彩服給趕出來,以前總覺得挽月樓小,現在,幾十個人待著,竟也不覺得壅塞。
染料相當特殊,要把布匹染成致芬要的花色可不容易,這都多虧了阿壢哥哥,也只有他,可以把致芬稀奇古怪的要求給完成。
染好的布送回蘇府,那裡更大,阿壢哥哥雇上近百個婦人日夜加工,她們沒縫過這種窄口窄管、利於行動的衣服,需要我在旁邊盯著,為此,我經常出府,偶爾時間不窘迫,便刻意在外頭多逗留些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