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勞二姊費心了。」
鳳娘給金梅娘的添妝禮不是金銀首飾,而是包嬤嬤一家人的賣身契和香月自己的賣身契。
包嬤嬤一家人都是老油條了,正好甩給金梅娘當陪房。至於香月的父兄,因為是種莊稼的一把手,鳳娘自然要留下來打理田莊,他們還十分感激她給香月謀了好前程,越發忠心耿耿。
包嬤嬤一家人喜出望外,他們原以為侯府庶女會嫁得不好,日後他們也沒好果子吃,沒想到峰迴路轉,庶女要高嫁,陪嫁有一個小田莊和兩間店舖,他們都想好了,要先佔據店舖的管事之職,方便撈油水。
金梅娘沒想那麼多,包嬤嬤和香月原本都是聽她的,能陪嫁去楊家正好,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是大長公主的態度。
不是嫁得越好的孫女,在家裡的地位越高嗎?可是祖母一樣待她淡淡的,看鳳娘的目光永遠是憐惜疼愛的,她怎麼能不怨?只因她是姨娘生的庶女,即使才華洋溢,仍比不得嫡女貴重。
她猶記得自己八歲那年,祖母帶著她們三姊妹去普濟寺上香的事。
當時金梅娘和金翠娘坐一輛車,鳳娘卻被抱進大長公主那輛華貴的馬車裡,她替金翠娘抱不平,表示大姊可是世子伯父的嫡長女,自是最矜貴的。
結果金翠娘不在乎她的挑唆,反而淡淡地笑道:「鳳妹妹的娘親多病,祖母不疼她疼誰?」
到了普濟寺,天空飄下初雪,大家都開心是好兆頭,金梅娘由丫鬟伺候著繫上新斗篷,她卻見到大長公主慈愛地在鳳娘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貂氅,用盡喜愛和溫柔的語氣道——
「鳳兒可別凍著了。」關愛之情盡顯。
金梅娘當場紅了眼眶,再也不覺得自己的新斗篷美了。
為何有人生來就受盡寵愛,不用做什麼就得到長輩的關注?她穿著半舊的衫裙無人聞問,可鳳娘的裙擺不過是短了半寸,祖母便會冷眼掃向大伯母,怪大伯母虧待沒娘呵護的孩子,無怪乎三妹的待遇與大姊相比只高不低。
金梅娘羨慕又嫉妒,甚至在心裡怨恨,偏偏鳳娘渾然不在意,好像她得到這些寵愛與關注都是理所當然的。
憑什麼如此理所當然?就因為她是嫡出?
金梅娘將不甘心掩埋心底,化成上進的動力,努力討好鳳娘,當她的貼心姊姊,想著幸好她是個蠢的,自己才能順利融入貴女圈子,漸漸有了才女之名,也幸運地抓任了楊探花的目光。
她一定要風光嫁進高門當正妻!
明天便是大喜之日,金梅娘覺得自己圓滿了,從今往後,輪到鳳娘嫉妒她了。
次日,外頭鑼鼓喧天,楊修年來武信侯府迎大紅花轎回府。
鳳娘陪在大長公主身邊,看著前世令她厭惡的這對狗男女終於有情人成為眷屬,心裡五味雜陳,末了化為一聲歎息。
你們就幸福給我看吧,讓我相信人間有真情。
第五章 忠毅伯府怒分家(1)
元徽三十三年的春闈放榜,金永禎高中二甲第八名,後選中庶吉士,進翰林院,在吏部觀政。
同年五月,忠毅伯府下聘,柳震和武信侯之嫡孫女金鳳娘定下婚事。
京城望族紛紛暗中嘀咕,大長公主是看中了柳震哪一點?還是柳震上輩子燒了高香?有不少人等著看柳震的笑話。
同年八月,秋高氣爽,金永禎迎娶戶部侍郎張允的嫡三女張立雪為妻,武信侯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身為未來的女婿,柳震跟著祖父忠毅伯和自家三叔前來道賀,可惜閨閣千金全在後院,他沒機會和未婚妻見上一面說說話。
長公主說了,要把鳳娘留到十六歲,明年三月才會過門。
柳震沒有異議,他知道女孩子年紀太小,尚未發育完全,其實不利生兒育女。看看三叔與三嬸,急著要柳沐開枝散葉,想搶頭香好壓過大房,新郎十五歲、新娘十四歲,如願生下了伯府第一個曾孫,卻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請大夫,有個屁用?
他幫著靜王打理生意,靜王是個大方的,給了他兩成分紅,他手裡有錢了,想給自己買一座三進的宅院,故意放出風聲。
柳三爺一直幫著打理伯府的庶務,消息靈通,知道這事後和柳三太太一通氣,二話不說地便捅到忠毅伯面前,義正詞嚴地說尚未分家,兒孫不得有私產,柳震賺的銀子都需歸公中所有,大家都能享用。
忠毅伯這些年也算看清楚三兒子和三兒媳的本來面目,知道他們兩個一直抓心撓肺地想把公產變成自家的私產。
有人自己沒本事,一輩子躺在祖輩的功名簿上混吃等死,這不是大事,每個大家族都免不了要養些吃閒飯的兒孫,他一直睜隻眼閉只眼,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柳三爺夫婦怕二房留下香火,日後祖產得分成三份,太吃虧,總想著若是二房沒了人,豈不是可以分得一半?
因此柳震三歲以前好幾次差點病死,其實這也不用刻意下狠手,在孩子發高燒奄奄一息時,延遲請大夫診治就夠了,還是樂平縣主發現了才救回一命。
真正教忠毅伯怒髮衝冠的一次,是小小的柳震虛弱得只能喝白粥,柳三太太卻拿出陪嫁的老參,熬成濃濃的一碗參湯要給柳震「補一補」。
幼兒豈能用老參?病弱更是虛不受補,那碗參湯若真灌下去,只怕會七孔流血而亡。
忠毅伯得知後差點拔刀殺了柳三太太,是柳三爺抱著兒子哭著喊冤,跪在地上哭號,說自家妻子的陪嫁遠比不上樂平縣主豐厚,卻是真心疼愛柳震這個侄兒,才不惜血本,連壓箱寶都貢獻出來,真的是一點私心也沒有,若說有錯也只錯在太愚蠢養了不懂藥理,聽信人言,以為老參是救命仙丹。
忠毅伯狠狠踹了柳三爺一腳,放下尖刀,將服侍柳震的奶娘等人全賣往西北苦寒之地。
從此,柳震跟著忠毅伯住在正院裡,天天陪他打拳練功,後來他再度被啟用,調任四川總兵,帶著手下親兵和柳震一道上任,八年後上書告老致仕,直到柳震十五歲才獲皇帝批准返京。
忠毅伯任總兵後,讓公中祖產增加了兩倍,自己的私庫也少不了奇珍異寶。柳震下聘時,有兩處田莊和一間搾油坊的地契是忠毅伯添上的,這是在向大長公主保證鳳娘嫁過來吃穿不愁,還有閒錢花用。
柳震在忠毅伯身邊長大,做生意的眼光可好了,只是朝廷有令,當官的人不許與民爭利,除非像靜王這樣有皇帝默許,或是交給族人、管事打理。有些清高一點的人不願接觸這些事,便在背後使力,像是給某酒樓、某當鋪當靠山,每個月自孝敬。
靜王是遊歷至四川時結識柳震的,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大多是勳貴之家的浪蕩子,柳震回京之後也成了其中一員,跟著靜王混得風生水起,名聲是糟糕了點,但是吃香喝辣、歌台舞榭、橫行霸道,吃得開啊!
忠毅伯對朝堂之事十分敏銳,如今朝堂上儲位之爭暗潮洶湧,太子一直被皇帝壓著,秦王勾結誠王、容郡王權傾朝野,四處蹦躂,遲早會生出事端,所以柳震跟著靜王混,名聲浪蕩些他並不在意,他老人家是看實力說話的,至少柳震有本事掙錢過日子,不靠公中每月十兩銀子的月例過活。
這樣自力更生的孫兒,好不容易攢下一些積蓄,三房那對夫妻竟眼紅,自己不事生產還巴不得別人賺的銀子都歸公中一起享用,長此以往,誰還肯奮發向上追求前程?看看二孫子柳沐,都當爹了,勉強考中秀才便不思進取,下面的弟弟、妹妹也有樣學樣,還不是三房那對夫妻把他們養歪了,以為兒子生得多,日後爵位就是他們的。
忠毅伯怕自己哪一天閉眼了,他親手帶大的柳震會被逼著淨身出戶,所以他才拉下老臉去磨武信侯,又替柳震捐了官身,想為孫子拉個可靠的妻族。
有了好親事,需要銀子裝門面,柳震剛有置產的念頭,三房那對夫妻又坐不住了,拚命告狀,忠毅伯越聽心越涼,蠹蟲啊,這是家族的蠹蟲!
他痛定思痛,決定活著的時候先分家,召來親族商議。
柳三爺夫妻自然不樂意,拉拉雜雜鬧了兩個月,最後決議分家不分居,畢竟忠毅伯還活著。
祭田是代代留給世子的,其餘家產分成四份,忠毅伯留一份,百年後留給世子支撐伯府的開銷應酬,其餘三房各得一份,二房那份留給柳震。
忠毅伯府是大房的,為了公平起見,忠毅伯用自己的私銀買了兩處差不多大小的三進宅院給柳震和柳三爺。
柳三爺自然挑了地段好的宅子,雖在胡同裡,但離六部近,可以先租給從外地而來的京官,收取高額租金,反正忠毅伯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夫妻是打定主意住在伯府這免費的宅子裡,使喚僕傭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