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談甚歡個頭,我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楚狂人咆哮出聲,霍然起身,山般魁梧身子在屋裡走來步去的,不得安寧。
「你光是罵他的話便不只半句。」司徒無艷低笑著,眉眼如彎彎新月。
楚狂人回頭怒目瞪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諸葛小雨在他心中,確實與眾不同。
「那是代替師父、師娘給他教訓,我是恨鐵不成鋼。」
「也許你師父、師娘便愛諸葛小雨這般沒心機的性子。即便傻得被騙了,也不以為意,依舊能自在過活,那也沒啥不好。」
楚狂人凜起眉頭,明知道司徒無艷這番話或者沒錯,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怕諸葛小雨出去有危險,怕那番單純性子被欺瞞,怕那傢伙一無所有、三餐不繼,怕那傢伙連被人賣了,都還在替別人算銀兩……
「他一個人會吃虧。」楚狂人板著臉說道。
司徒無艷直接把臉湊到楚狂人面前,美眸閃過一絲狡獪。
「諸葛小雨怎麼會是一個人——『他』有你一路相伴,不是嗎?」司徒無艷壞壞笑著,心情難得太好。
「你是什麼意思?我和他都是男兒身。」楚狂人聲音一沉,不願多想。
司徒無艷以手掩唇,輕咳了幾聲。
楚狂人濃眉馬上一皺,快手便遞過一碗熱茶。
「你還好嗎?」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艷身子,擔心他又染上了風寒。
司徒無艷身子極差,每年冬日總像在和閻王搏命一樣。
「我不礙事,只是這幾日天氣寒了,我這破落身子若不咳上幾聲,牛頭馬面準以為我命沒了,硬要帶走我魂魄的。」司徒無艷乾笑著,抿了一口熱茶。
「別鎮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你不是還有一番經國大事要做嗎?你這樣要我如何放心!」楚狂人粗聲一吼,不快全寫在臉上。
「我曉得你關心我,如同你關心諸葛小雨一樣。」司徒無艷伸手擋住楚狂人的抗議,笑著說道:「只不過你待我是兄弟,待『她』卻是男女之情。」
「你今天是存心要惹毛我……」楚狂人真惱了,掄起拳頭作勢要和司徒無艷論個高下。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艷打斷楚狂人的話。
「你說什麼?」楚狂人後退三大步不止,活像見著了毒蛇猛獸一般。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艷又說了一次。
「她怎麼可能是姑娘?!」楚狂人兩眼瞪得奇大,喉嚨不斷吞嚥著唾液,還是沒法子鎮定下來。
「我不會看走眼的。」司徒無艷拿起熱茶,悠然地抿唇飲盡。
「不可能——諸葛小雨卸去臉上那層泥膚,看起來確實是女孩模樣,但『他』力大無窮、食量如牛、舉止粗魯,甚且還在我面前只著單衣泅泳過,那平坦胸膛看來分明就是個男子。」楚狂人嘴裡絮叨個下停,怎麼樣也不敢相信。
「她既然敢著單衣泅泳,必然是因為已有萬全準備。」他猜想諸葛小雨這番女扮男裝之舉,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不可能。」
「我記得你跟我提過,若你師娘生的是個女娃兒,便要與你指腹為婚。」
「沒錯。」
「可你那師父如果平空扔來一個娘子,想你自然也不會接手得太開心。倒不如叫諸葛小雨女扮男裝,到你身邊打轉。如此一來,你沒了心防,再者目久生情、順理成章走在一起,也不無可能啊。」司徒無艷猜測道。
「不可能。」楚狂人搖頭,不信。
「太荒謬。」楚狂人再搖頭,仍是無法接受。
「你如何知道諸葛小雨是女的?」楚狂人心裡亂到沒法子鎮定下來,乾脆挑明了問個清楚。
「我就是知道。」
男人再瘦弱,肩胛下方那兩道骨頭總還是較女子方稜許多。諸葛小雨那模樣、那身量,分明便是個姑娘家。他曾經被賣入一處專門豢養男寵之王府,他在那裡待過幾個月。諸葛小雨是男是女,他一眼便可瞧得分明。
「你以為隨口說說,我便會相信你?」楚狂人沒法子鎮定地站著,跨步一個轉身,便又在屋內大踱起步來。
「不如你親自驗證一番,便知真假,如何?」
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艷,即便明知道這傢伙的笑容不懷好意,可他現下只想快些得知真相,也就顧不得其它了。
「我如何驗證?」楚狂人問。
「沐浴時,總要卸下所有衣裳。」
「你要我偷窺諸葛小雨洗澡!」楚狂人一掌揪住了司徒無艷的衣領,輕易地便將纖細的他拎得離地半步。
「我沒讓你去偷窺,我只是要你去瞭解一下諸葛小雨是男、是女。畢竟,你對她的好奇甚於我百倍,不是嗎?」
楚狂人鬆開司徒無艷的衣領,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我去泅泳。」楚狂人粗聲說道,轉身就走。他需要冷靜一番。
「你幹麼急著走人呢?我正想告訴你,我前些時日遇見一位周遊天下的老頑童,武藝高強,卻是瘋顛過人。他現在跟著我們軍隊……」
「我沒興趣聽這些,我待會兒便叫副使過來送你離開狂島。」
楚狂人推門而出,腳步既快且急,完全反映了他此時心境。
司徒無艷笑著拾起了那柄落在地上之羽扇。看來再過不久,他便能喝到楚狂人的喜酒了哪!
話說,這諸葛小雨雖然依照將軍命令,乖乖走到練武場裡灑掃洗淨。不過,她總沒法子專心做事。
誰見著了諸葛小雨,都想進來寒暄一番。
她得分神聽聽路經此地之婆婆媽媽抱怨,還得陪著小兵聊聊軍旅愁緒。最後,就連老副使都上來湊了一腳,說些了神秘貴客之事。
直到傍晚接近用膳時分,大夥兒紛紛走人,諸葛小雨才唰唰幾下以關公甩大刀姿態,匆匆掃除完畢。
她拎著油燈,拖著掃帚,先到廚房轉了一圈後,才又回到了「孤騖軒」。
諸葛小雨站在門前,卻發起愣來。
老副使適才告訴她,說將軍每回見著神秘貴客時,心情總是大好。老副使因而猜測神秘貴客必然是楚狂人心儀之人。
可……司徒無艷是個男子啊!
她知道楚狂人不欲他人知道司徒無艷真實身份,自然沒在老副使面前嘴碎這些,但她也確實沒法否認司徒無艷確實美到六宮粉黛無顏色啊。
楚狂人不也急著要把她趕走,好跟司徒無艷獨處嗎?
諸葛小雨咬住唇,使勁捶著胸口,只覺得心頭沉甸甸地像是噎到東西似的。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無奈還是散不去胸口不適,她遂決定大聲唱歌,好逐走腦中胡思亂想。
「一尺布,暖童童;一斗粟,飽蓬蓬,兄弟二人……」
諸葛小雨清脆歌聲自前院飛入主屋東邊窗邊,楚狂人正坐子長榻上,苦惱地皺著眉。
一個快二十歲,可以當爹的男子,會如此嘴饞又愛唱歌嗎?可他也從沒見過膽敢在男子面前卸衣泅泳的女子啊!
楚狂人霍然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後,又重重地落回長榻上。
「將軍,你在裡頭嗎?」諸葛小雨一面推門,一面大聲問道。
「嗯。」
楚狂人悶哼一聲,在黑暗中仍然視力鷹隼的眼,直勾勾地看著諸葛小雨。
這傢伙個子確實不像個男子,那輪廓太雅、皮膚太細。可司徒無艷也長得國色天香啊!怎麼他就不會對著那傢伙胡思亂想呢?
「烏抹抹的,你幹麼不點燈啊?」諸葛小雨以手上的油燈燃亮了一根燭後,便在屋內四處繞著圈打轉。
她不愛黑,總習慣要將屋裡所有燈燭全數燃起。
諸葛小雨沒察覺到楚狂人如影隨形視線,她一會兒燃亮了東邊的青玉燈燭,一會兒又跑到西邊去點起九燭陶燈,非得待到滿室亮晃晃一片時,她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將軍!你瞧——廚房李大娘給了我這個!」諸葛小雨跑到楚狂人面前,獻寶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炒栗子。
幾上燭火映在諸葛小雨巴掌臉孔上,照得她骨碌碌的眼珠直髮著亮。
諸葛小雨笑得那麼璀亮,就連唇邊被堵住的梨渦,都快被笑意逼了出來。
楚狂人定定望著她,腦門像被壓入了深水間,他的眼耳鼻舌全都窒息,只聽見心怦怦怦怦地跳著——發生什麼事了?
「將軍,吃栗子。」
諸葛小雨喚了幾聲,見楚狂人都不回神,她乾脆剝了栗子直接喂到他嘴邊。
楚狂人不自覺地張開唇,口裡還沒嘗到栗子味,卻在感覺到諸葛小雨細嫩指尖滑過他下唇時,愉悅地顫動了下身軀。
「呵呵,果真好吃吧,瞧你吃到都傻眼了。」諸葛小雨樂不可支地扯著他的手臂猛笑。
傻眼?!楚狂人驀回神,耳根子辣到他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真好吃,對吧、對吧?」諸葛小雨一手撫著腮幫子,一手扯著他的手臂問道。
楚狂人瞪著她的臉,食不知味地咀嚼著。
「要不要再來一顆?」諸葛小雨問道,纖白柔荑又拎起栗子送到楚狂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