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白眼一翻,虧得身旁人撐了他一把,否則早早便摔倒到地上。
「你們--」
諸葛小雨才開口,身邊重重人潮頓時像被狂風吹散到天際一般,全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個楚狂人,當真這麼駭人啊?
諸葛小雨低頭喝茶,眉毛打了十八個結。
幸好阿爹料事如神,千交代萬囑咐地要她別露了女兒身,否則這窮凶極惡的楚狂人一旦知道她是他指腹為婚的未過門妻子,說不準一抬腳就把她給踹進海底餵魚。
不過,她畫了這麼粗的兩道劍眉,還用特製泥漿塗深了肌膚,還拏了土黃色藥膏塞住她全身最像姑娘的兩隻小梨渦,現下除了個兒小了點之外,真個是平凡到沒人能猜出她是女兒身吧……
諸葛小雨這麼一想,心裡便安了心。她端起茶碗,又連喝了兩大杯茶。
什麼味道--好香!
諸葛小雨鼻尖動了下,馬上聞出是辣炒鮮菇那股又嗆又野之獨特香氣。她嚥了口口水,撫著肚子,覺得肚子又餓了起來。誰叫她天生食量大呢?
「小二哥,再來一份素炒麵哪!」諸葛小雨拍桌子叫人。
木桌啪鏘一聲,裂成兩半,往地面倒下。
諸葛小雨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地面上橫屍遍野的木塊,毫無意外地聽見身後一堆倒抽氣聲音。這不就算她硬說自己是個十八歲姑娘,也沒人會相信吧。
唉,力大無窮又豈是她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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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難得的冬陽曬得每個人頭頂全都熱氣騰騰。
諸葛小雨卸去身上醬色斗篷,在一群人的尾隨間,走到船塢邊,等待舢板船夫為她捎上信息給楚狂人。
船夫顯然對代為轉交信件一事,甚感不安。「狂島」上誰不知曉楚狂人連日來脾氣惡劣至極,有誰願意吃飽撐著去捋虎鬚啊。
諸葛小雨雙手遞上阿爹的親筆信,英氣颯颯之聲於風中揚起。
「這位大叔,煩請轉告楚狂人將軍,說這是諸葛長風寫給他的信,他便會收下的,我就坐在這等著會他。」
諸葛小雨盤腿在木頭棧板坐下,從懷裡掏出一顆素包子,津津有味地吃著。
阿爹抓准了她嘴饞弱點,知曉她為了想要早日大快朵頤,嘗遍天下各式美饌佳餚,鐵定會拚了命地找到楚狂人的。
可阿爹一定沒料到這京裡素食飲饌花樣也很驚人,光是包子便有十來種花樣。日後,她定要每種口味都嘗遍,如此一年後回鄉時,方可了無遺憾。
諸葛小雨填飽肚子後,背倚著一棵大樹,被徐徐海風吹沈眼皮,打起了盹兒。她微張著唇,臉蛋才一偏,便已咚地一聲進入夢鄉之間。
「聽說,這位小兄弟是楚狂人的弟弟!」
「聽說,他一到客棧就砸了人家桌子!」
睡夢中,一群七嘴八舌群眾,吵得諸葛小雨沒法安眠,只得睜開眼。
她才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正巧便瞧見了一艘篷蓋舢板小船朝著這兒駛來。
「楚將軍來了!」人群間有個孩子大喊了一聲。
諸葛小雨一躍而起,站到碼頭上,仰望著小船上那個神色黧青之巨人。
巨人披散著長髮,穿著一襲藏青軟衫,不但無視於風微寒,反而敞著衣領,露出黝實胸膛,那股傲然氣勢活像他天生便該是個將軍。
這人八成便是楚狂人了吧!諸葛小雨在心裡忖道。只是這楚狂人的個頭居然比她阿爹還高、還壯,這未免太駭人了些。
諸葛小雨直勾勾地望著楚狂人那兩道閃著烈焰的黑眸,一時之間竟忘了要合上嘴巴。
好亮好沉的一雙黑目哪!
她最鍾愛的那柄烏鋼刀在陽光下,閃爍的便是這般黑金熠亮光澤哪!
「你是諸葛小雨?」楚狂人一眼便瞧了那個猛盯著他瞧,一臉不怕死模樣的小傢伙。
「正是。」諸葛小雨興奮地朝楚狂人揮著手。「你是楚狂人,對吧。」
楚狂人怒目一瞠,稜角臉龐一望即是毫無善意可言。
此時,船上、岸邊亦正刮起一陣海風,吹得眾人心頭冷颼颼,只有諸葛小雨不為所動地繼續往前走,也仍舊賣力地朝著楚狂人頻頻送笑。
她--終於見到楚狂人了,以後雞鴨魚肉通通可以不用忌口了!
光是想到這點,諸葛小雨的笑意幾乎擠歪了臉蛋兒。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臉上的滿滿笑意,他彈了下手指。
小船在離岸十步處停了下來,顯然無意再靠近了。
楚狂人雙臂交握在胸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那個蹦蹦跳跳像個猴子,膚色微黝,眼珠亮得像龍眼核,身穿玄青色袍衫,足蹬著被黃泥染污的長靴、身量最多只能構及他胸口的諸葛小雨。
諸葛小雨長得和師父一點都不像!況且,師父、師娘皮膚都極為白皙,怎麼偏生出了一個烏抹抹小子?
「楚狂人,你瞧過我阿爹寫給你的信了吧?」諸葛小雨呆呆笑著說道。
「誰准你叫我名字的?」楚狂人怒目一瞪,凶神惡煞的模樣盡現。
「為啥不能叫你名字?」諸葛小雨奇怪地瞥他一眼。
「除了當今皇上,沒人會直呼我的名字。」
「莫非直呼了你名字要被砍頭嗎?」她興奮地喳呼著,極想知道答案。
楚狂人臉色驟凜,心頭火倏地狂燃而起。好一個諸葛小雨,說起話來竟敢如此沒大沒小!
哼,既然這隻小猴子膽敢當面挑釁,那他便來試他一試。
「上船說話。」楚狂人命令道。
「船沒靠岸,我怎上船?」這人果然不愧是阿爹的唯一弟子,怪裡怪氣模樣像足了她阿爹。
「扔繩子給他。」楚狂人用眼神讓船夫將船上那捆粗繩,朝岸邊擲出。
他要船夫扔繩,原意是要讓諸葛小雨將繩子繫在岸邊木樁上後,再以輕功沿著那條繩子登上舢板小船。當然,如果諸葛小雨掉進海裡,那也只能怪其學藝不精了。
楚狂人面無表情地望著岸邊正對著繩子苦苦思量的諸葛小雨。
「你要我靠這條繩子上船?」諸葛小雨抓抓頭髮,苦惱地皺起眉。
「對。」故意不說他想要諸葛小雨如何做,存心要刁難人。
「成!幸好我今日吃飽喝足了!」
諸葛小雨拍拍肚子,先以粗繩在腰間轉了一圈後,再站穩馬步,咬緊牙關將粗繩在細腕上繞了一圈--
這小鬼總不會是想要把船拉到岸邊吧!
楚狂人冷眼相看著,心裡不免嗤笑起諸葛小雨的不自量力!
「喝!」諸葛小雨小手虎掌緊拏著繩索,開始使力。
「哎喲--」
在眾人驚呼聲中,舢板小船一寸一寸地往諸葛小雨靠近。
喀登一聲,小船撞上了岸邊木頭棧道。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諸葛小雨朝楚狂人一笑,雙足一蹬,利落地躍上了舢板小船。
「了不起!神功蓋世啊!」四周叫好聲、掌聲不絕於耳。
諸葛小雨朝著諸公揮揮手,腮幫子仍被笑意擠得圓鼓鼓。
「好啊!再表演一回!」
下頭這些人是在看猴子耍戲法嗎?楚狂人往船下狠狠瞪去一眼。
掌聲停了,群眾也後退了,可沒人肯散去,全都眼巴巴地等著想再瞧場好戲。
「開船。」
楚狂人大掌一揮,船夫迅速地搖櫓前進。
舢板小船於是在海浪間迎風逐浪,朝著狂島而去。
第二章
舢板小船上,楚狂人擺了張臭臉,逕自走到船首無人之處。
諸葛小雨一見沒人搭理她,便晃到楚狂人身邊,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這小船比我想像的還輕些呢!八成是因為漂在海面上,水有浮力因此易於往前吧。」諸葛小雨吐舌說道,小臉上並無得意之色,只是嘻嘻笑著。「幸好我今天晌午那餐吃得夠飽,否則還真怕不夠氣力呢!」
「你爹人呢?」楚狂人低吼一聲,濃眉大眼。
諸葛小雨眼眸先是圓睜,繼而想起阿爹的教戰策謀,連忙把頭一低,再擰深眉頭,最後還用力地皺起鼻尖,將嘴角往下一撇——
「我阿爹走了。」諸葛小雨依照爹所交代的話回答。
「走了……」楚狂人臉色慘淡地瞪著諸葛小雨,急迫地問道:「那師娘呢?」
「也走了。」兩人一同遊山玩水去也,害她整整一年都不能吃到娘拿手的糯米丸子。
諸葛小雨低頭看著微濕甲板,此時倒真有幾分悲意了。
「師娘也走了。」楚狂人緊閉著眼,咬緊牙根忍住那股直嗆鼻尖的酸楚。
諸葛小雨見他一副強忍悲傷模樣,心裡倒不捨了起來。看來這楚狂人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哪!
「我阿爹信裡沒寫嗎?」諸葛小雨柔聲問道。
「你自己瞧!」楚狂人孥出信箋往諸葛小雨的方向一扔。
狂野海風吹起信箋,眼見信箋就要落人海裡,諸葛小雨一個躍身搶快,右手便抓住了信箋。
「好身手。」諸葛小雨自誇了一句,遭來楚狂人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