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亡的男女與你無關。」拓跋司功看著她苦惱的模樣,不明白她為何這麼激動,但心頭還是因為的她的激動而震動了一下。
「我知道他們的死與我無關,但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將心比心,想到心裡就不舒服。」她的目光仍眺望著遠處的煙霧。仍然不住地搖著頭。
「若你在西夏成長,你也會習慣這樣的習俗。」拓跋司功說道。
宋倫好奇地多看了首領一眼,因為從不曾聽首領說過部落公事之外的事。
「屁話!」她不以為然地說道,沒注意到宋倫和她娘的緊張神色。「我在宋家那種男尊女卑的府裡長大,可我壓根兒不覺得我比家裡那些男人差。」
「你很好,是宋家不好。」拓跋司功拍了下她的頭,唇邊閃過一絲笑意。「不過,在我們西夏有句俚語『吃十袋美果也得報仇,有十個女兒也不算有後』。」
「可惡!你們這些臭男人。」宋隱兒怒瞪著拓跋司功,伸手打了他手臂一下。
拓跋司功一挑眉,不怒反笑地捏了她的臉頰,完全一副寵溺姿態。
宋隱兒強迫自己閉上嘴巴,強迫自己習慣這個會笑的首領。
「你安分地坐回車裡,長老們已經在綠洲那兒等待著。」拓跋司功臉色一沉。
「為什麼我不能……」
「大家閨秀之女,豈能輕易拋頭露面,你不能在他們面前低人一等。」他命令道。
「是、是、是。」秦秋蓮連忙將女兒往車窗裡一按,順手關上車窗。
宋隱兒心窩一甜,因為知道他的用心,於是乖乖坐在位子上,就著車窗縫隙偷看外頭。
馬車在一處綠洲停下,營地上已搭起了數個大型帳篷,還有一道迎著太陽而立,好讓人知道時辰的石碑。
宋隱兒從車窗縫隙看到十來個衣著尊貴的西夏人,及數十名奴僕裝扮的人,立於拓跋司功的馬車兩旁。
「恭喜首領歸來。」因為首領規定有漢人在場之時,必須以漢語說話,好讓對方心生敬佩,於是拓跋部落十二名長老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拓跋司功凜著臉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長老們雖已習慣了他的漠然姿態,卻還是垂下眼,不想與他那雙沒有人性的眼對上。
「各地恭喜首領即將大婚的賀禮都已經送到。」鶴髮童顏的塔海長老首先上前說道;「這兩位是您遠從中原而來的未來妻室—紫衣姑娘是師采薇、紅衣姑娘是歐陽香。」
拓跋司功看了師采薇一眼—那是個自知貌美的冰山美人,再看向長著一張圓臉,一臉不安模樣的歐陽香。不過,這兩名女人是圓是扁都與他無關,因為被選為正室的那人將會被生祭,另一名則只是他傳宗接代的工具。
兩名女子被拓跋司功的利眼掃過,全都低下頭。
師采薇垂眸,掩去害怕;歐陽香則是緊張靠著丫鬟,嚇到全身發抖。
「至於另一個名叫宋隱兒的姑娘……她的家人說,您親自上門送了聘禮。」塔海長老很快地看了拓跋司功一眼。
師采薇一聽,柳眉微擰,瓜子臉上有著不服氣神態;歐陽香則是一臉茫然,一副不清楚狀況的憨樣。
「她確實是在我身邊。」拓跋司功對宋倫一點頭,讓人去替她打開車門。「出來吧,隱兒。」
所有人一聽他喚「隱兒」喚得如此親密,全部瞪大了眼緊盯著車門不放。
宋隱兒帶著笑容從車廂裡走下來,肩上披著拓跋司功的黑狐斗篷,一對靈活眼眸毫不害怕地迎視著大家,包括那兩名姑娘。
「大家好。」她站在拓跋司功身邊,笑盈盈地說道。
長老們一看她站在拓跋司功身邊的模樣如此自在,大夥兒紛紛交換了眼色。
幾時看過首領允許誰靠得這麼近?幾時看過這麼無懼於首領的女人?兩人分別就是情投意合啊!
「恭喜首領已決定正妻人選。十日之後的月圓,正式大婚好日子,到時一門三喜,可謂我族裡大福啊!」塔海長老高興到漲紅了臉,朗聲說道。
拓跋司功握住宋隱兒的手,沉聲說道:「我不會迎娶宋隱兒為正妻。」
宋隱兒雖然知道如此,胸口仍是一窒;若不是拓跋司功的手那麼牢牢地握著,她早甩開他了……
長老們不知所措地對望著。首領把宋姑娘一路帶在身邊,現在還握著她的手,可他卻說他不會迎娶她。
師采薇一聽,薄唇微揚。
歐陽香看了宋隱兒一眼,覺得她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您為何不會迎娶宋姑娘為正室?」塔海長老小心翼翼地問道,注意到宋姑娘的失落眼神。
「因為她的生辰是她父親假造的,所以我只會娶她為妾室。」拓跋司功說道。
長老們倒抽一口氣,師采薇唇邊閃過笑意,歐陽香則是同情地偷看了宋隱兒一眼。
「首領要不要卜筮問過祖靈意見?看看該如何處理宋姑娘?」模樣清瘦的多羅長老問道。
「我說過一年之內只需卜筮一次,你們究竟有沒有把我的命令放在心上!」拓跋司功臉色一沉,銳利如刀的眼神直接瞪向長老們。「若再讓我聽到這類的話,就把他逐出部落。」
「首領息怒!小人知錯,首領即神靈。我們不需要卜筮。」長老們神色大驚,不約而同地低頭道歉。
西夏人以部落為家,若被逐出部落,哪裡還有安身立命之處。
拓跋司功的身軀因為憤怒而緊繃著,受夠了他們這種只想求鬼神幫助,而不用腦子去處理事情的惡習。
最可惡的,是他娘養成了他們這樣的習慣,所以,他必須改正他們;否則,有朝一日他失去人性時,他並不介意他們殺掉整個部落的人來獻祭。
宋隱兒仰頭看著他,感覺他體內怒氣正張牙舞爪地想撕裂人;但她不害怕,因為他此時黑眸裡雖然滿是怒氣,卻不是她曾經見過的那種要致人於死的漠然……
她輕捏了下他的手。
拓跋司功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
「首領……」多羅長老臉色地看著他。「那麼我們現在該將宋姑娘送回中原嗎?」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拓跋司功瞪了他一眼。
「恭喜族長,只要能為族長產下子嗣的……」塔海長老笑著望向宋隱兒的肚子。
「我說過只有特定生辰女子能為我產子,她不行!」拓跋司功面無表情,抬高冷寒聲音說道。
「夠了,我不想……」宋隱兒皺著眉,猛扯了下他的手,完全不想再聽他們討論這些事。
她是個有血有淚的人!她一點都不想聽到她愛的男人說他要娶別的女人為正室!一點都不想聽他說他要讓別的女人替他生子!
「你別插嘴!」拓跋司功警告地瞪她一眼,就怕她脫口說出她的真實生辰。
塔海長老試探地問道:「萬一宋姑娘有了你的子嗣……」
「我會讓人熬祛子湯汁。」他說。
「拓跋司功!」宋隱兒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一把甩開拓跋司功的手。
拓跋司功濃眉一皺,兇惡地低頭看著她。
「幹啥瞪我!你說過我可以待在你身邊,想幹麼就幹麼。所以,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雙手插腰,裝出潑辣模樣來掩飾心裡的痛苦。「我不想和你做夫妻,不想喝祛子湯汁!不想我能否為你生兒育女一事全那出來跟別人說!」
「大膽—」多羅長老上前想蒙住她的嘴。
「誰也不許碰她。」拓跋司功扯住她的肩,將她拖到身側。
「對,連你也不許碰我!」她咬牙切齒地說道,眼淚已在眼眶打轉。
拓跋司功摟過她的腰,粗聲說道:「我可以。」
宋隱兒狠踢他一腳,眼淚不小心流下臉龐。
「沒事幹什麼皮粗肉厚,踢得老娘的腳都痛死了!」她故意凶巴巴地對著拓跋司功大吼出聲。
所有人倒抽一口氣,臉色慘白地看著他們喜怒於無形、泰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首領臉色一沉,一臂勒起宋姑娘的腰,不顧她反抗地大步走向主帳篷。
他們全都親眼見識過首領憤怒的模樣——他當時手執長劍,砍向背叛者,把人的腦袋一分為二,背叛者的腦漿四溢,首領卻是連眼都沒眨一下。
因此,所有人只能面面相窺,坐困愁城。
直到幾個時辰後,首領喚人去熬祛子湯汁,大夥兒才知道主帳篷裡發生了什麼事
——
宋隱兒果然是首領的心愛女子啊!
該死的拓跋司功!
宋隱兒醒來穿好衣衫後,就隻身坐在帳篷裡生悶氣,一張小臉漲成通紅。
他這樣待她,是要她以後怎麼做人?
她不過是叫他不准碰她而已,他就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把她擄進帳篷。如果這樣還不夠讓她丟人的話,他稍後居然還叫人去熬祛子湯汁,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她在帳篷裡做些什麼了。
所以,她哭了。
哭得慘兮兮,哭到眼睛都睜不開,哭到他那張鐵臉銅面變得心慌意亂,哭到他差點叫大夫來給她把脈,哭到他答應沒有她的應允,再也不碰她一根寒毛,哭到她隨口胡講要他給她一千兩黃金,他也答應,而且還馬上就要叫人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