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可沒忘記之前建議他多曬太陽、買魚缸時,他是怎麼氣到臉色發黑,一臉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樣。
「沒錯,就是這樣。如果你敢學別人那樣討好我,我就辭退你,包括你朋友也不用來了,明白嗎?」東方行傲滿意地嘴角上揚。
距離上次必須靠威脅才能達到目的,不知已過了多久,他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
這種感覺很不賴,至少他們是對等的,並非他一味發號施令,另一方乖乖照單全收。
人跟人之間應該是有互動的,但他卻已經失去這種互動太久,這是成功來得太快的最大缺點。
「不太明白。」他一定是瘋了,如果她的理解沒有錯,他不是自大狂,就是欠人罵。
「很好。」東方行傲鬆了口氣,她還敢表達自己的意見,表示他還沒有失去一個——敢在他面前說真話的朋友。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朋友,沒錯,她是他的朋友,而非只是無關緊要的傭人。
看他滿意的樣子,刑見幸很確定——他是欠人罵沒錯。
但是她不得不謹慎地再次確認。「我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你話裡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你可以提問,我今天早上特別有耐心。」東方行傲舉起雙手枕在腦後,模樣危險又迷人。
真可惜,如果她是攝影師,一定馬上瘋狂拍照,然後上網拍賣,絕對可以小賺一筆。
「你剛才的意思,是要我把所有看不順眼的事情通通提出來嗎?」她小心試探。
「正是。」他滿意地點點頭。
可教之材,不錯。
「那是有朋友交情才會做的事,可是我們的關係只是——」她抗議。
「是嗎?」東方行傲冷哼一聲。「現在很多人儘管是你的朋友,也不一定會跟你實話實說,總之,現在你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要你當個會說真話的朋友,了嗎?」
「所以你要我當你的魏征?」這麼說的話,她就懂了。
「味噌?」他愣住。這是什麼鬼東西?
「你不知道他是誰?」刑見幸皺起眉頭,不可思議地輕呼。
「一種調味料?」不知道又怎樣,會餓死嗎?
無聊。
從有記憶開始,他的生活裡只有鋼琴、音樂、縱情享樂,在國外受教育的那些年,沒人敢強迫他唸書,連父親在世時也沒勉強過他。
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費神唸書,他家有的是錢,不用靠學問來翻身,光老爸留下的遺產就足夠他揮霍三輩子也花不完。
「魏征是唐太宗李世民底下最敢諫言的大臣。」連這都要她來解釋,這位音樂界奇才有念過國小嗎?
「大臣?聽起來不錯。」他微笑。
「念過歷史的人都知道,這是一份沒事找死的工作。」
「放心,你就算犯錯,我也不可能砍你的頭。」東方行傲輕鬆地笑了笑。
「你只會開除我跟我朋友。」這是她唯一擔心的事。
「我保證,絕不辭退你跟你朋友。」
「就算我讓你氣到跳腳?」
「是的,我不會那麼沒風度。」他撇撇嘴。
此刻除了信任之外,她好像沒有其他的選擇,刑見幸決定先答應他,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好吧,我現在可以下樓工作了嗎?」
獲勝。
東方行傲滿意地咧嘴一笑,對她比了一個手勢。
「請。」
她走了兩步,突然回頭。
「對了,如果你以後想裸睡,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暗示,我不想像剛剛那樣『打擾』你的睡眠。」
「沒關係,我完全不介意。」事實上,他很享受出現在她臉上的微紅酡暈。
聽見他施恩的語氣,刑見幸嘴角微微抽動,勉強維持臉上的微笑,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可是老闆這樣跟我『坦誠』相見,對身為員工的我來說,實在很……嗯……不妥……」
哪裡不妥?東方行傲不悅地挑眉,認真研究這件事,佔便宜的那方應該是她才對。
「那是你的問題,你自己想辦法。」說完,他又躺回床上。「對了,樓下的窗簾可以稍微打開一下,屋子裡面的確需要曬曬太陽。」
他閉上眼,決定要在腦子裡把譜到一半的曲子完成,再到琴室把曲子寫出來。
「人也需要!」說完話,刑見幸真想立刻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
不要雞婆。
事關好友的工作,絲毫冒險不得,她一次又一次不斷提醒自己。
「一次一點。」他不想趕跑滿腦子的靈感。
「是,老闆。」刑見幸飛快補上這句,同時很慶幸這次老闆沒有再對她的「美意」吹鬍子瞪眼。
東方行傲聽見她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不自覺露出久違的真心淺笑。
他向來厭惡一般人自以為是的說教態度,但她說的話他卻不覺得反感。
大概是她的態度很坦誠又認真吧!令他無法將之隨意拋諸腦後。
她是他見過最雞婆的女人,而且還是最糟糕的那種衝動型雞婆,第二次見面,她不時懊悔、不時驚訝,變幻萬千的表情實在很有趣。
這一天,在刑見幸乖乖下樓打掃時,東方行傲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但是工作出奇順利,竟然連續寫出兩首歌。
***
全世界的人都瘋了嗎?
此刻,星期五的深夜,刑見幸看著眼前躺在草地上、全身濕漉漉的性感男人,不敢相信這種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一個晚上遇到兩宗自殺事件,老天爺是不是嫌她過得太輕鬆,所以故意出這種人生考題來考驗她?
今天從補習班下課後,她照例到醫院看母親,母親的狀況越來越糟,醫生說如果再等不到適合的心臟動手術,恐怕病情會很不樂觀。
她在醫院待到晚上十一點才離開,騎著腳踏車回家,途中經過一座大橋,她眉頭深鎖、心事重重,除了擔心得盡快安排動手術的事之外,最讓人煩惱的是龐大的醫藥費。
一下子要她去哪裡生出這麼多錢?
就在她思考著要再多找份工作增加收入的當下,她突然發現橋邊站著一名穿著病患衣服的男人,那人臉色灰敗地望著橋下的水面,似乎有想不開的念頭。
「伯伯!不要衝動!」來不及細想,她下意識地叫出聲。
只見伯伯轉頭看她,停止了跨出圍欄外的動作。
刑見幸馬上跳下腳踏車,小心翼翼地靠近伯伯,好聲好氣地規勸對方不要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同時衡量情況,如果萬不得已非得跳下去救人,以她曾是游泳校隊的泳技、大學時還參加過兩年的水上活動社,有在山裡小懸崖玩跳水的經驗,應該可以幫助她順利救人。
而且她曾經參加過救生員訓練,來過這裡實習,對這片水域還算熟悉,現在,她只能祈禱晚上的水流沒有那麼湍急。
伯伯本來沒有理會她,直到她開始掏心掏肺,跟他分享自己真實的故事——
「伯伯,我知道在病床上躺久了很難受,我母親也跟你一樣住在同一間醫院,每天都要跟自己的身體奮戰,但是她沒有放棄,她需要一顆心臟才能繼續活下去,她現在還很有信心的在等待著。」
「我的病,不是一顆心臟就可以解決的。」老伯伯愁容滿面,跨出欄杆外的那一腳在半空中晃呀晃。
第2章(2)
刑見幸看出他的猶豫,馬上乘勝追擊——
「伯伯,你不為自己想,也應該為你的家人著想,如果你自殺的話,他們心裡會有多難過,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我母親放棄了自己,我一定會責怪自己一輩子的,畢竟都是我的錯,沒有能力給她最好、最有效的治療,所以才會讓她作出這樣的決定。」
刑見幸停頓,看見伯伯臉上的堅決表情稍微鬆動了一下。
「不……我的情況比較複雜,而且我沒有子女,就連我溜出醫院也沒人注意到……」伯伯的話尚未說完,耳邊傳來引擎熄火的聲音。
太好了,終於有人發現這裡需要協助。
刑見幸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立刻聽見「砰!」一記強而有力的甩車門聲。
她還來不及回頭,一抹高大身影毫不猶豫地衝過她身邊,無視於她跟伯伯的存在,「撲通!」一聲直接從大橋上一躍而下。
她愣住,現在是什麼情形?
刑見幸呆呆地和伯伯互看一眼,接著,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看向旁邊那輛頂級跑車,再次證實剛剛的人影不是他們的錯覺。
「我不會游泳。」伯伯連忙舉起雙手。「而且……我……我也該回……回去了。」
「伯伯,你快回去報警,我先救人要緊。」
反應過來後,刑見幸交待伯伯記得報警,而後迅速脫下外套,深吸一口氣後縱身跳入河裡救人。
幾分鐘後,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男人拖上岸,稍微喘息個幾秒鐘,她立刻對男人施以人工呼吸。
她很幸運,這片水域情況比她想像中穩定許多,她才能順利將人救上岸。
在兩人嘴唇相碰的那一秒,刑見幸微微瞠大水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