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外表文人公子模樣,沒想到也是頗有手段,皇太后壓不倒他,索國舅也就只能拉攏討好他了。」
燕長樂感到意外,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在貝仲囂的眼神中,她看不到野心,反而感受到一種淡淡的無奈……
貝仲囂腳步沉重地踏進元狩的寢宮,見海信總管帶著兩個宮婢從前方走來,正欲轉進內殿,兩個宮婢手中捧著的織錦被褥令他心生疑惑。
「海總管,這是給誰準備的?」
貝仲囂微瞇雙眸,冷聲問。
「是皇上的兩位小表妹。」海信總管低首答道。
果然。
貝仲囂深深吸進一口涼氣。
當索國舅把兩個女兒帶到元狩面前,元狩與她們玩得忘形,一口同意讓兩個小表妹留宿宮中時,他就知道昨晚對元狩說的那些話是白費他的力氣了。
他感到胸口一陣氣悶,擺擺手命海總管和宮婢退下,獨自走進內殿,看見元狩和兩個小女孩趴在光滑的磚地上拼裝著那艘本船。
「皇帝表哥,這個是什麼?」
說話的是十歲的索玉霞,拿起和她小手差不多大的木槳揮舞著。
「那是槳,玉霞,把槳遞給我,小心點,別弄壞了!」
元狩搶下她手裡的木槳,和顏悅色地對她說。
「這船能放進水裡嗎?」
一旁的索玉露才八歲,雙目圓滾滾地盯著忙碌拼裝木船的元狩,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我想不行吧。」元狩說。
「咱們可以試試看呀!」索玉霞拍手笑說。
「不行,萬一船浮不起來,沉到水底就糟了。」元狩斷然拒絕。
「也許不會沉呀!而且船不就是要放在水裡走的嗎?」
索玉露雙手插著腰,神情嬌憨地說道。
「這船不是一般的船,你們都不許亂碰就是了。」元狩嚴肅地警告。
貝仲囂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們,如果不看他們背後的利害關係,眼前的景象就只是孩子與孩子之間和樂單純的玩耍罷了。
其實元狩還只是個大孩子,確實需要玩伴,而不是整天面對大臣和朝政,他當然也希望元狩可以和同齡孩子開心自在地玩耍,但是,他看得見元狩背後的陰影。
他必須殘酷地提醒元狩——身為帝王,他必須放棄普通人最單純的快樂。
「皇上。」他淡淡出聲。
元狩抬頭看他,綻出愉悅的笑。「太傅,我就快把船拼裝好了!」
貝仲囂微微一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皇上,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好,等我把船裝好,再一會兒就行。」他仍專注在安裝桅桿上頭。
「那讓玉霞和玉露先去歇息好嗎?」他拍掌,海總管立刻走了進來。「海總管,麻煩你給兩位小姐安排住所。」
第2章(2)
「不要,我們要跟皇帝表哥一塊兒睡!」索玉霞不依。
「不行。」貝仲囂的臉色微微一肅。「宮裡沒有這樣的規矩。」
「可是爹說可以的!」
索玉霞抬起小小的下巴,理所當然地說。
「在你們家,是你們的爹作主,但是在這裡,是你們的皇帝表哥作主,知道嗎?」貝仲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剛剛皇帝表哥也說可以的!」索玉霞睨了元狩一眼。
「是呀,為什麼我們不能在這兒睡?」索玉露偏著頭問。
元狩咬了咬唇,似乎這時候才想起貝仲囂的警告。
「太傅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快跟海總管去吧!」
他偷望著貝仲囂,一臉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的神情。
「兩位小姐,請跟老奴走。」海總管上前領他們離去。
「皇上,你把她們兩個留在寢宮裡夜宿之後,你就非立她們為后妃不可了。」
等海總管的腳步聲遠了,貝仲囂忍不住開口道。
「我們是表兄妹,何況她們都還那麼小,和她們玩得太開心了,所以沒想太多。」元狩輕聲解釋。
「皇上,你甚至不該答應國舅把她們兩個留下來。」
貝仲囂歎口氣,這麼做已是引狼入室了。
「把她們留在宮裡玩,我想是不要緊的。」
元狩太渴望有玩伴,而且兩個小表妹可愛伶俐,他並不討厭她們,也覺得留下她們沒什麼不妥。
貝仲囂端然凝視著他。
「皇上,玉霞和玉露都很可愛,我也喜歡她們,但是皇上應該要看看她們背後站著的是什麼人?她們是惹人憐愛的小白兔,是用來引誘皇上的誘餌,你若不和她們保持距離,將來吃虧的是你。」
元狩默默不語,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船帆。
貝仲囂心底泛起涼意,他放棄自己的自由,小心翼翼、費盡心思守護的是他的龍椅和江山啊!
「再怎麼說,皇太后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索國舅是皇上的親舅舅,玉霞和玉露是皇上的親表妹,若皇上絲毫不介意當一個傀儡皇帝,心甘情願讓政權掌握在外姓手裡,也無不可,只是……皇上若這麼做選擇,愧對的是先帝在天之靈。」
貝仲囂動了氣,語氣不免生硬。
「我明白了。」
元狩緩緩點頭,眼神落寞地凝視著船帆。
「皇上身不由己,我也身不由己。」他近乎無聲地歎息。
若不是憐惜元狩孤獨的處境,不忍心放他一人面對週遭的豺狼虎豹,他多希望離開宮廷,過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
「太傅,是我太孩子氣了,想得不若太傅周全。現在該怎麼辦?已經把玉霞和玉露留了下來,又不好立刻送回去。」元狩低聲問道。
貝仲囂輕揉額角。「請神容易送神難,就算皇上想把她們送回去,皇太后那邊也會把她們留下來的。」
「那我只好盡量不見她們了。」這是他能想到的辦法。
貝仲囂默然思索片刻,指尖在盤坐的腿上輕點著,目前似乎只有燕長樂可以與玉霞和玉露兩姐妹分庭抗禮了。
「皇上喜歡燕長樂嗎?」
貝仲囂問道,心中暗暗想著該如何把她弄進宮來。
「喜歡。」元狩沒多想便點頭。
「比起玉霞和玉露呢?」
「感覺不同。」元狩側頭想了想。「玉霞和玉露是活潑頑皮的小妹妹,燕長樂像成熟溫柔的姐姐。」
元狩雖說感受不同,但仔細分析其實並無不同,不過貝仲囂目前不想探究太深,只要元狩是喜歡的就好。
「我想辦法把燕長樂弄進宮來,讓她有機會陪伴皇上。」
貝仲囂已經決定幫元狩挑選皇后了,而燕長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忽然計上心來,他想到了一個人——
端容皇貴妃。
經過滿地的枯枝敗葉,貝仲囂緩緩走向端容皇貴妃的宮院。
四周寂靜冷清,宮門深鎖。
他原就打算私下暗訪,所以一個侍從也沒帶。
輕輕叩了叩鎖環,半晌,他聽見腳步聲出來,宮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滿月般的臉。
「是誰?」
宮婢日日只服侍皇貴妃,並不曾見過此人。
「煩通報貴妃娘娘一聲,貝仲囂請見。」
宮婢暗暗記下名字,滿腹狐疑地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將他請了進去。
隨著宮婢踏殿內,見端容皇貴妃一身素服端坐在前殿等著他。
貝仲囂上前屈膝行禮。
「貝太傅來見本宮,本宮十分意外,莫不是皇上壽誕那日本宮托病避開,惹惱了誰,要你來興師問罪?」皇貴妃的語氣冷漠淡然。
「貴妃娘娘多疑了,微臣到此是有事求貴妃娘娘相勸。」貝仲囂看著眼前這位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女子。
雖然已不年輕,臉上也素淨得沒有半點困脂添色,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高髻,素得連一朵簪花都沒有,卻依然艷麗非常,宛若一朵出水芙蓉,看得出當年艷冠群芳、獨寵六宮的身姿。
「要本宮相助?」皇貴妃失聲一笑。「如今是咸寧朝,不是光興朝,貝太傅恐怕求錯人了吧?」
「微臣沒有求錯人。」貝仲囂淡淡地說。「如今索氏一門權勢過大,索姓子孫雞犬升天,威脅著政局,微臣只求貴妃娘娘幫皇上一個小忙。」
「幫皇上?」皇貴妃苦澀地笑道:「咸寧帝元狩?那個賤人的孩子?我為什麼要幫他?」
貝仲囂當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賤人」是當今皇太后。
在先帝駕崩後,皇貴妃始終宮門深閉,如今見她仍是一身素服,便可看得出她對先帝何等情深意重了。
反觀皇太后,百日之後便滿頭金簪,身著華麗織錦,態度截然不同。
「貴妃娘娘,皇上不只是皇太后的兒子,皇上更是先帝的兒子,是楚姓子孫。」
貝仲囂緩緩說道,目光注視著她。
見端容皇貴妃身子震了震,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她已有了影響。
「如今得勢的是她,我已經失勢了,人微言輕,能夠幫得上什麼忙?」
端容皇貴妃神色淒楚,低聲一歎。
「貴妃娘娘只要將燕大人之女燕長樂收留在宮中便行,日後,助她登上後位執掌後宮。」貝仲囂的音調淡然卻懾人心魄。
「燕大人之女……」端容皇貴妃怔信。「燕大人可是先皇十分倚重的中書令燕守青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