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昨天想出這個辦法時,興奮狂喜到一夜失眠,若不是暫時不好聲張,他很想直接飛奔到「飛霞宮」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長樂。
「關於請端容皇貴妃認燕長樂當義女的事,臣希望皇上能親自到『飛霞宮』懇請皇貴妃。」他向元狩提議。
「好,朕馬上就去!」元狩二話不說就跳起身,興沖沖地往外跑。
貝仲囂長長地鬆了口氣。
一旦燕長樂成了皇帝的姐姐,燕家的地位便瞬間成了皇親國戚,即使燕長樂當不了皇后,依舊無損這一份尊貴的榮寵。
他預備等這些煩瑣的事告一個段落時,再來請求皇上將長樂嫁給他。
想像著燕長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喜悅表情,一定會很美很美吧?
他定了定神,拍掌兩聲,侍立一旁的明林立即上前。
「明林,你把這幾封我親筆寫的書信火速送到各位藩王的手中,順便把每位王爺看完信的反應回報給我。」
「是,太傅。」
元狩來到「飛霞宮」時,燕長樂並不知道他是帶來好消息的,因為心情極度抑鬱而托病不想見他。
「長樂姐姐的病還未痊癒嗎?」元狩憂心沖沖地問皇貴妃。
「病應該是好了,怕的是心病,心病難好。」皇貴妃淡笑。
元狩好奇地挑眉。「什麼心病?」
「這個……」皇貴妃為難地笑了笑。「她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她怕多生事端,便避開不談。
「母后,兒臣今兒個來,是想懇請母后一件事。」
元狩藏不住話,急著想說個好消息。
「什麼事?」
皇貴妃微笑問道,覺得這孩子認真的表情很可愛。
「母后收長樂姐姐當義女,好嗎?」他抬高了聲音說道。
皇貴妃一聽,張口結舌。
「皇上怎麼會突然興起這樣的想法?」
元狩連忙解釋道:「現在宮裡宮外到處謠傳一些關於太傅和長樂姐姐的風言風語,母后想必也聽到過吧?」
皇貴妃點點頭,歎了口氣。
「傳得確實是太不像話了,讓人百口莫辯。」
「所以,太傅就想出了這個辦法。長樂姐姐既然當不了兒臣的皇后,那麼還是可以當母后的義女、兒臣的姐姐,當上公主的她依然可以得到她應得榮寵,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元狩開心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為什麼皆大歡喜?」
端容皇貴妃看他那麼歡喜,忍不住笑出聲來。
「兒臣知道長樂姐姐的心病多半跟不想當兒臣的皇后有關,其實兒臣也感覺得出來,長樂姐姐雖然總是笑著,但笑容很勉強,讓人看了很心疼。
兒臣以後會和父皇一樣可以有很多很多個嬪妃,可她就只能有我一個丈夫,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對待她。雖然兒臣心裡很喜歡長樂姐姐,可是和她當夫妻的感覺一定很奇怪,還不如當姐弟來得親熱一點。」
當他聽到太傅說要他認長樂當姐姐時,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輕鬆高興。
皇貴妃對元狩的觀察入微和待人的體貼心意很感動,也為他寬厚的性格感到相當欣慰。
她佩服貝仲囂想出了這個法子,不但把燕長樂從泥沼中救了出來,也可以成全他們這一對戀人的私心。
「母后,您答應嗎?」元狩睜大眼睛問。
皇貴妃掩嘴輕笑。「這麼好的事,母后怎麼會不答應?」
「太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元狩用力拍掌。
「皇上,你現在去問長樂,問她願不願意,她要是聽到你這麼問她,肯定心病立刻就好了。」
元狩點點頭,獨自一人走到偏殿,輕輕叩了叩門。
「長樂姐姐,朕來看你了。」
半響,燕長樂把門打開,側身迎他進來。「臣女叩見皇上。」
「你還病著,別多禮了,快坐下。」
元狩伸手扶了扶她,這才看見她髮髻鬆散,絕美的臉龐蒼白消瘦,眉心蹙攏著,眼眸失去了神采。
「長樂姐姐,你怎麼會病得這麼嚴重?」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幾日前笑容可掬地說菊花名的燕長樂。
燕長樂咬著失去血色的嘴唇,深深吸氣,彷彿鼓足了極大地勇氣,篤然朝元狩跪地拜倒,額頭叩在地面,低聲哽咽地說道:「求皇上放臣女出宮。」
「出宮?為什麼要出宮?」元狩驚訝不已。
「臣女不能當皇后。」
她的淚水滾出眼眶,滴在磚地上。
「喔——」元狩拖長了尾音,格格地笑說:「果然這是你的心病。放心吧,你不用當朕的皇后了!」
燕長樂怔怔地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
「端容皇貴妃要收你為義女,朕要認你當姐姐,下詔封你為『長樂公主』,你說好不好?」
元狩彎腰,笑吟吟地對她說。
燕長樂瞠目結舌,怔呆了許久,才漸漸弄懂了元狩所說的話。
「為什麼……」
她分不清此刻複雜的心情,開心加上很開心加上更開心,全部堆疊在一起,成了一股巨大的喜悅。
「多虧了貝太傅,是他想出的好辦法!」元狩彈指笑道。
燕長樂的心被甜美的喜悅漲滿,她明明很開心,眼淚卻不受控制地一直掉下來,她哽咽個不止,索性大聲哭出來。
「長樂姐姐,你……你怎麼了?」元狩被她的反應嚇壞了。
燕長樂只是想起貝仲囂那日的話,他說,「我不會背棄皇上」,她因此傷心絕望,以淚洗面了好幾日。
沒想到她現在才明白了,他也沒有背棄她。
這份感動,讓她的心都揪痛了起來。
「這樣的安排你不開心嗎?」元狩急著彎腰要將她扶起來。
燕長樂拚命搖頭,深深伏地不起。
「你快起來呀,長樂姐姐,你要什麼,你只管說,朕能辦到的一定為你辦到!」元狩輕聲細語地安撫她。
「皇上,請為臣女賜婚。」
她的額頭叩地,帶著哽咽的哭音乞求。
「啊?」
「請將臣女賜給貝仲囂為妻。」
元狩整個人篤然呆住了。
第7章(1)
「太傅,這幾日皇太后頻頻召見索國舅,甚至有草擬詔書的舉動。」
在元狩寢殿後方的迴廊深處,明林低聲向貝仲囂稟報。
「草擬詔書?」貝仲囂深深蹙眉,有種不安的預感。「可知道內容嗎?」
「不知道。」
「各地藩王收信後態度如何?」
「大怒、急怒、震怒、暴怒。」
「嗯,很傳神。」貝仲囂笑了笑,對他簡潔有力的形容給予讚賞,「那看來這幾日各藩王就會陸續進京了。」
「應該是。」他始終低著頭。
貝仲囂轉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看。
先帝將明林訓練得極好,即忠誠又聽話,辦起事來俐落,回起話來乾淨,這些日子若不是明林暗中打探消息,他也無法那麼容易掌握政局情勢。
「明林,你為皇上做了這麼多,難道不想為自己求點什麼嗎?」
雖然他時常也重賞他,但總覺得這些不是明林缺少的東西。
「臣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明林平靜地說道。「先帝把我養在宮中,訓練我,也給我豐厚的賞銀,只是我有再多的錢也無人可以分享。」
貝仲囂可以體會他那種孤獨的感覺。
「你今年多大?」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年紀。
「二十五。」
「我娶妻那年是二十二歲,你也該娶妻了。」貝仲囂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你的屬下當中可有能替代你的嗎」
「有,明葉。」
他終於抬眸,第一次直接注視著貝仲囂的眼睛。
貝仲囂輕拍他的肩,微笑道:「過陣子,等政局穩定後,你把明葉推薦給皇上,然後請皇上放你出宮,到時候你就帶著錢離開皇宮,買個田產,然後娶妻生子,過安定的日子嗎。」
「多謝太傅。」明林感激地笑了。
明林退下後,貝仲囂獨自在廊下仰望明月,那一鉤新月,就像燕長樂那道纖細的柳眉。
想到燕長樂,他的心情瞬間便好了起來,嘴角更是不自主地泛起微笑。
沒想到,只是想到她的眉目身影,就能讓他得到最簡單的快樂和滿足。
只需要再等幾日就夠了,等皇上親自冊封長樂為公主之後,他就可以不用再避諱與她見面了。
即使他現在能發一語便震動朝廷、他說什麼皇上就會照做什麼、他的地位權勢高到人人背後喊他「臣皇仲囂」,但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只是像那夜在荷花池畔與燕長樂獨處時寧靜的心境,以及聽著燕長樂低吟「虹梁水陌,魚浪吹香,紅衣半狼籍」時的心靈觸動。
踏著淡淡的月光,他漫步閒走,忽然聽見一陣悠遠飄渺的笛音,在靜夜裡如一泓幽谷清泉般,令人感到心曠神怡,清新醉人。
這笛音竟然聽起來十分熟悉……
他心中微驚,「飛霞宮」離皇上寢殿十分遙遠,倘若燕長樂在「飛霞宮」內吹笛,此外是絕對聽不到的,但這個笛音聽起來不遠不近,分明僅在皇上寢殿周圍,究竟是誰在吹笛?
他循著笛聲而去,發覺笛聲竟然來自寢殿後的一處小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