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怕她剛剛一時衝動說的那些話,會替她惹來禍事,所以乾脆站了出來,就算有人要追究今日的事,有他這個當事人在場,誰還會記得她這個小女子?
那個連臉都不敢露的左書凡跟安樂侯一比,真是高下立判。
她如此一想,心裡頭忍不住歎氣,人果然是不能比較的。她不禁在心裡下了個結論。
看著那人慢慢地走出自己的視線,莫湘蕾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就這樣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後。
邊走著她邊想,是要就這樣分開,維持萍水相逢的緣分,還是乾脆主動上前去說些話呢?
要說話題也是有的,他們不都剛被人悔婚了嗎?或許他們可以交流被毀婚的感受?
她胡思亂想著,直到鼻子硬生生地撞上了一堵肉牆,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個兒的跟蹤行為被正主抓個正著。
「姑娘還有事?」他都要一路走出城去了,她還像是失了魂一樣跟著他走,讓他不得不停下來問問她到底要做什麼。
「沒事。」莫湘蕾摸了摸自己的面紗,確定還穩穩地掛在自己的臉上後,佯裝平靜的回著。
「那……」
當夏侯彧還準備耐心地問她是不是沒有地方落腳,莫湘蕾低頭看著他的衣襟,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的衣裳勾破了。」
夏侯彧低頭一瞧,衣襟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勾花了絲,一個指甲大的洞隱藏在暗紋之中,若不是特意去找還真的找不到。
他失笑,難道就因為這一個小洞,就讓她跟著他跟了這一段路?
「不過就是個小地方,等我回家之後再處理就是。」他不以為意的答著。
莫湘蕾卻抬起頭認真地望著他,「不,我幫你補補吧!不過就一個小地方而已,我一會兒功夫就能補好的。」
夏侯彧還想拒絕,可一低頭,就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手上已經拈了針,一恍神的功夫,她已經從荷包裡頭摸出了細線,手腳俐落地穿好了針,一臉認真地盯著他瞧。
他驀然失笑,覺得這姑娘有點奇怪,不過雖說現在行人已經漸少,可畢竟還是在路上,讓她拿了他的衣裳去補,怎麼也是不妥的……如此一想,他就說:「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好當眾寬衣。」
「不用你脫了衣裳的。」莫湘蕾認真說著,裝作聽不懂他的拒絕。
也不管這樣是不是會惹人厭了,可是她既然開口說要替他補衣裳就是認真的,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小巷,然後說:「不需要寬衣的,我站在巷子裡頭,你站在外頭,你也不用脫了衣裳,我直接補就行了。」
夏侯彧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就被她推進了巷子裡,動作太快他的腳承受不住還差一點要摔倒。
可當他站穩了身子,他馬上就明白了莫湘蕾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她大約矮了他一個頭,拈針的手在他的胸前飛舞著,細細的針線在他怔愣時便已經穿透了布料又穿了出來。
她的眼神十分專注,他也看著她的動作出了神,直到她突地往前又踏了一步,整個人近得幾乎像是要埋進他的胸懷,她髮絲上的淡淡香氣直撲而來,她輕側著頭,銀牙輕輕咬斷了手中的絲線,快速地打了個結,隨即又退開。
他的心似乎快速閃過一抹悸動,但是那一點異樣消失得太快,讓他來不及深思。
低下頭,他發現剛剛衣襟破損處居然已經被補好了,甚至如果不是他記住了破損的位置,根本無法發現修補的痕跡。
即使他不懂女紅,也知道她這一手功夫的確是很了不得的。
「好了。」莫湘蕾滿意的看了看自己剛剛修補過的地方,確定和原來的幾無二致,點了點頭後收起了針線。
「姑娘的針線功夫不比宮裡的繡娘遜色。」
莫湘蕾對於自己的針線功夫如何很清楚,對於這句誇讚也就不謙虛的受了。
兩人相對無言,都想著還能夠說些什麼。
莫湘蕾一時衝動找上夏侯彧,有點不知道怎麼收場而僵在原地,夏侯彧則是覺得,也許是同病相憐,加上在茶攤的那一出,他並不想就這樣離去。
可在巷子外頭等著夏侯彧的小廝並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只急得團團轉。
本來被主子吩咐只能遠遠的跟著,他就已經夠心焦了,結果一眨眼就看到主子被個姑娘推進小巷子,主子沒叫人,他不敢過去,偏偏又看不見表情、聽不見話語,不過片刻,他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
眼看不遠處的城門即將要關了,小廝也顧不得夏侯彧的吩咐,飛快地走到自家主子身後,提醒道:「侯爺,這城門要關了,咱們再不出城就來不及了。」
廝的話打破了僵凝的氣氛,也讓莫湘蕾輕舒了口氣,這個小廝算是替剛剛衝動的自己解圍了。
她閃出了小巷子,往來時路走了回去,夏侯彧則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轉角處,才略微不捨地轉身。
不過就是萍水相逢的緣分罷了,又何必多想呢?
夏侯彧開解自己,淡淡一笑,但手指輕撫著剛剛她縫補過的地方,卻又像聞見了那抹香氣。
清淡,卻在心上悄悄的烙上一抹痕跡。
第2章(1)
皇宮裡,在皇后宮中伺候的宮人們一個個輕手輕腳,說話輕聲細語,就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們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安樂侯進宮了,就怕這對姊弟會如之前一樣不歡而散,他們倒楣會被遷怒。
只是其他人避的開麻煩,貼身伺候皇后娘娘的幾個大宮女卻是跑不了。
平日能在皇后身邊伺候是多大的殊榮,但這時候她們卻恨不得自個兒在外面掃地,怎麼也不想待在這裡,就怕下一瞬自個兒就成了姊弟兩個爭執的炮灰。
「我聽說你那日帶著一個姑娘在街上喝茶?」夏侯馨一臉期待的看著下頭的夏侯彧,只恨不得馬上就找到那姑娘,仔細的調查其家世品行,假如沒有什麼大問題,明兒個就讓兩個人拜堂成親。
「姊姊說笑了,不過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夏侯彧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可只要熟識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他的習慣表情,別妄想看出他的真實情緒。
夏侯馨卻不相信這個弟弟。如果只是簡單的巧合,她才不會催著他進宮來。
之前,那不要臉的胡家退婚,還四處說他們悔婚實在是有苦衷,說的比唱的好聽,氣得她決心要整治胡家,可弟弟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攔住了她,讓她別多計較,氣得她跟他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算一算,他們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再見。
如果不是夏侯家就只剩下他們姊弟兩人、如果不是他好好一個俊俏郎君一次隨軍出征落得殘疾回來,她又何必如此擔憂氣惱,生怕他找不到一個良配?
可還真的應了那句俗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這裡急得要火上房,這小子卻漫不經心,如今終於聽說一點苗頭,她怎能不連忙把他給召進宮裡來問個仔細?
他都已經二十四了,同年紀的人要是成婚早點的,搞不好都能夠開始相看兒媳婦了,也只有他到現在還一個人守著那個空蕩蕩的安樂侯府。
就算是為了夏侯家的香火,她也不容許他再這麼肆意下去。
「少來!我可聽你的貼身小廝方圓說了,你和那位姑娘還在小巷子裡不知道說了啥,還有茶攤子上,你幫那姑娘說話了是不是?」夏侯馨一條條的指了出來,口氣咄咄逼人。
別看他總是一副笑笑模樣,像是一個老好人,那全都是糊弄外人的,他骨子裡有點冷漠,平日若無事是絕對不會開口多說一句話,更別說對象是個姑娘家了,就連他之前訂婚的胡家姑娘,說不定兩個人說話的句數都沒超過五根手指。
方圓那小子本來就愛操心,自從他的腿瘸了以後,更是變本加厲,這次的事情會傳到姊姊的耳裡,他並不意外,只是不知道方圓到底是怎麼說的?不過就是隨口說了兩句話而已,怎麼聽起來像是他和那個姑娘都要私訂終身了?
夏侯彧無奈地歎了口氣,「姊姊,沒有方圓說的那麼複雜,我和那姑娘真的就是萍水相逢罷了,她聽到市井閒人議論我和胡家的婚事,打抱不平了兩句,我怕胡家事後找她麻煩,所以把事情攬到自個兒的身上而已,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了。」
回憶裡那近在咫尺的身軀,和一閃而過的香氣,讓他話語不自覺的頓了頓,他沒放在心上,可一直注意著他的夏侯馨卻是捕捉到了這一點的不同。
哼哼!玩心眼玩到她頭上來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她還能夠不瞭解他?要真的沒什麼,他連解釋都不會解釋。「行,你說沒什麼就沒什麼,可是婚事你還是得給我用心點,你不急著成親,可夏侯家卻不能無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