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古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要是在更早之前,或許也就是一句勸人的話罷了,可如今卻是人人都知道,這句話並不是虛言。
打從前朝開始,就有了「狀元樓」的傳言,據說是一群隱士高人建立的,他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挑得起鋤頭,捏得起針線,幾乎可以說是無所不能。
有人說這些人不過是譁眾取寵,可是卻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些人敢稱自己是某行當的狀元,並非虛言。
隨著許多人的挑戰和故事傳了出來,狀元樓的名頭也越來越響亮,甚至某天,狀元樓自個兒弄出狀元樓金榜,就掛在皇城牆上,上頭掛上了各個已知且還在外行走的「狀元」名號。
但近十年來,狀元樓金榜幾乎都沒有更新過了,直到某日,朝陽剛露了面,最靠著皇城邊上的一家鋪子,一個夥計打著呵欠開了店門,習慣性的往狀元樓金榜一瞄,陡然瞪大了眼。
「一二三四五……今日怎麼就到九了?」夥計知道這狀元榜可不是誰都能來亂寫的,上一個敢這樣亂搞的,隔日就被扒光了衣裳吊在城牆上吹風呢!
「掌櫃的、掌櫃的!出大事了——」
狀元樓金榜再提名是何等大事,這消息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傳遍了京城,各方人馬都恨不得馬上查清楚那新入榜的人到底是何方人士。
只是狀元樓就是以神秘出名的,這些狀元除非自己願意露面,否則哪裡能夠尋來。
不提眾人的好奇與盤算,狀元樓在沉潛了十年後又重新回到眾人的視野裡,瞬間成了所有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第1章(1)
五月初七,是個適合嫁娶的好日子,隨意走在京城裡都能夠聽見從不同方位傳出來的鑼鼓聲,混雜著炮竹聲,似乎整座城裡都充滿了喜慶的味道。
可是在這兒,感覺不到喜慶,反而帶著一點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一個用薄紗遮著半張臉的女子站在一間小屋子外頭,隔著一道門檻,屋子裡頭站著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臉戒備地盯著她。
莫湘蕾對於小姑娘明顯戒備的態度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淡淡地望著她道:「雲兒,我找凡哥兒有話要說。」
左書雲輕抬著下巴,眼神中帶著點不屑,「找我哥哥做什麼?他如今可是探花郎了,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見的。」
莫湘蕾對於左書雲用阿貓阿狗來形容她,心中雖然沒有什麼受傷的感覺,可是還是忍不住輕歎。這些年,她供著這對兄妹吃穿不愁,卻只換來這四個字,想想……倒是覺得有些不值了。
只是就算覺得不快,後續的事情她還是要說完的,起碼當初那份承諾,她也該確定是否算完成了才是。
「我找凡哥兒自然是有事的。」莫湘蕾臉色依然平靜。
可她的平靜卻似乎更激怒了左書雲,她輕呸了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還不就是想讓我哥哥看在這些年你的確是給過一些銀子的分上,放棄大好的前途和親事,回來跟你這老女人成親!
「你那點心思我早就看透了,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當年你跟著我娘回來,我娘給你吃喝不算,還讓你學了手藝,就是這些年你的確有什麼付出,那也不過是還我娘當初對你的恩而已,你可別以為自己就能挾恩相報,要我和哥哥任你予取予求!」
左書雲自以為自己說得大義凜然,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擺出像莫湘蕾般淡然的模樣,可卻不知道學得了神情卻學不了神韻,就像是東施效顰一般,不過是徒惹人笑話。
從她嘴裡聽見予取予求四個字讓莫湘蕾覺得有些好笑,因為有資格說這句話的應該是她才對。左書雲是哪裡來的自信,可以這樣理直氣壯的說這句話呢?
莫湘蕾一個恍神,卻讓左書雲以為是自己的話震懾住了她,心中有些洋洋得意了起來。
莫湘蕾站在門前,已經感覺到左鄰右舍張望的目光,有的是同情憐憫,有的是看笑話,怎麼說都不太舒服,她身子動了動,遮掩住大多數的打探目光,然後她看見了屋子裡頭一閃而過的衣角,不禁淡淡的笑了。
原來,凡哥兒不是不在,只是怕見到她,所以才讓一個小姑娘擋在門外啊!
這麼些年了,還以為他讀了這麼多書,總該有點長進了,卻沒想到……還是一個遇到事情只敢躲在女人背後的懦弱男子。
她原來還以為左書雲攔在門口是自己的意思,可是現在想來,恐怕是那個最應該自己站出來和她說明白的男人指使的,要藉著一個小姑娘的嘴說出他不敢說出的話。
她當繡娘,每個月賺那點辛苦銀子供著他唸書,還順帶把左書雲養大,可沒想到一等到他功名到手,她甚至還沒主動提起兩人當年立下的婚約,就先得來「不會任她予取予求」這句話。
這些年……她果然是想得太天真了吧!
還真的以為自個兒遵照了師傅的遺願去做了,同樣在師傅跟前許下諾言的人也會老實履約。
罷了!既然人家瞧不起她,這些年……就當作自己還了師傅的恩情吧!只是原來還想著贈給他們兄妹最後的一項大禮,卻也不必給了。
既然想明白了,也看透了對方的人格,莫湘蕾也就不糾結於這個婚約——她向來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也不是會主動跳進火坑裡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罷了,不過要解除婚約也不是說一句話就行的,當初師傅讓我們交換的那對鴛鴦佩的一半,得還給我才成,要不我拿著婚書鬧了出去,可不是你幾句話就能夠辯解清楚的。」她從懷裡拿出一張有些泛黃的帖子,淡淡的說著。
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要,這些年填給他們的銀兩就當作是餵了狗,可只有那一對鴛鴦佩她是絕對要拿回來的。
左書雲看著莫湘蕾手上的婚約書,恨不得一把火將那張紙燒了個乾淨。
那鴛鴦佩她早就注意好久了,可以說整個左家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對鴛鴦玉珮了,她還早就盤算著把這不要臉的老女人給趕了出去後,就跟哥哥討要那對鴛鴦佩,不說自己戴著,就是日後自己出嫁當嫁妝也是體面的很。
可沒想到莫湘蕾這老女人居然還敢要脅她!
莫湘蕾也不想想當初她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就只拿著一個破爛包袱跟著娘來到她家,鴛鴦佩那樣的好東西豈可能是她的?
肯定也是她娘給的,哪裡算是她的東西了!
這麼一想,左書雲瞬間就覺得自己不還東西的念頭更有道理,才正想開口讓她乖乖的把婚書還了,東西就別想要時,莫湘蕾卻像是早已經預料到她要說的話,提前截斷了她的妄想。
「一手信物一手婚書,要是想搶的話,咱們這婚書就送到衙門去讓大人斷個明白,只是到了那時候,不知道是否會妨礙了令兄迎娶新婦了。」她的聲音溫柔恬淡,可是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完全不給她有任何的反駁機會。
左書雲是什麼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家境不好,卻是比旁人高傲,只有幾分小聰明,又小家子氣,會覬覦鴛鴦佩是太自然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的東西,給了也就給了,能和左家兩兄妹不再有牽扯就值得。可是鴛鴦佩對她有不同的意義,所以就算左書雲鬧著要,她也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左書雲被點破了心裡那一點算計,臉色一僵,眼裡閃過一絲惱色,「不過就是塊破玉珮,還當寶貝似的,拿就拿,在這兒等著。」
看著她回屋去的背影消失,莫湘蕾不語,而屋內過沒多久傳出一陣陣男女爭執聲,隱約還能夠聽見她的名字,證實了屋子裡躲著她要找的男子。
雖說早就猜到了,可自己的猜測真被證實,還是莫名的有點惆悵……
在她沉浸於自己的思緒時,強行取得玉珮的左書雲回來了,她微抬著下巴,無禮的將那塊綠中帶黃的玉珮扔到莫湘蕾的懷裡,然後從她手裡抽過那一張薄薄的婚書,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次又一次,確定無誤後,得意的笑著,當著她的面直接就把那張紙撕得粉碎。
「行了!以後咱們可沒半點關係了,以後可別再打著我左家的名義招搖撞騙的。」左書雲一臉嘲諷地說著。
莫湘蕾看著那些紙的確碎得不能再碎了,掩在薄紗後的唇微微勾起一笑,眼裡有著說不出的釋然。
這些年來或許是因為師傅的托付,也或許是那個身著青衫的少年靦腆站在那裡的畫面讓她有些心動,她是有過履行婚約也很不錯的念頭。
可大約是她心動的程度還不夠,在知道了他被座師給招了婿,甚至避而不見,連個臉都不敢露的時候,她並不感到悲傷,頂多有點悵然。
甚至慶幸至少不是成親後才發現他是這種人,有種放下擔子的輕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