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歎息,又教舒璃膽顫心驚。
李惟西沉默了一會兒。「小璃,許多事過去了就不會再重來,永遠不能。你明白嗎?」
舒璃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從口中說出一個字。她木然的站在原地,看著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回木屋。她看著他的背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就只能這麼看著他走出她的視線,什麼也無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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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獨自關在書房裡沒出來過。舒璃瞪著天花板,一夜沒睡。
清晨五點多,舒璃依稀聽見他走出書房的聲音,等她鼓足勇氣想出去見他一面,卻在客廳的茶几上看見那一張離婚協議書,她看見惟西已經簽上他的名字。
舒璃終於拿到那張期盼已久的離婚協議書,她呆坐在沙發上,看著惟西的名字,突然覺得腦中空空的,心狠狠的抽痛酸楚著;她覺得自己有一部分被抽離了,卻又說不清楚是哪裡空哪裡痛,她甚至哭不出來。
「沒道理明明拿到我要的了,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舒璃隨手拿起小茶几上的遙控器狠狠的往落地窗砸去。
玻璃碎裂的聲音劃破原本清靜的早晨,舒璃覺得自己的心就像地上那攤碎玻璃一般。
簽完離婚協議書的李惟西忽然不見了蹤影,醫院的事他也找了別人代理。
舒璃回娘家,麻木的想著兩個月來的點滴。
她忽然明白了一切。李惟西是故意的。他要她回去兩個月,兩個月的甜蜜恩愛都是捏造的,為的是要讓她往後難堪痛苦過日子。
她為什麼這麼蠢、這麼蠢!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傷害自己。
張開手臂抱著終日以淚洗面的女兒。「那現在你要怎麼辦?」
「回台北啊。」舒璃想,自己應該要振作的。
「什麼時候?」舒媽看著悲痛的女兒,忍不住要怪李惟西無情。
「明天。」舒璃用濃重的聲音回答媽媽,邊用手帕擦眼淚。
「這時候哭有什麼用呢?爸早跟你說過,他簽字後,你絕對會後悔的,你偏不聽。」舒爸不忍看著她哭,歎息著扔下報紙回房。
舒璃整理好行李,牽著已經帶回來給媽媽照顧的小龍,情不自禁的又走去李惟西的小木屋,她坐了下來,想起和他在這屋子裡的所有點滴。
她牽著小龍去醫院。遠遠看著醫院,想像李惟西的白色休旅車駛過;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黃昏時,舒璃單獨去李惟西發現的水濂洞,試圖尋找李惟西的影子,執起李惟西的畫筆,卻發現自己沒有李惟西的才氣,根本畫不出她所思念的惟西。如今呢?人去樓空,徒留傷痛,她才知道此刻對他的思念比起三年前更甚,所以更苦,也更濃烈。她對著瀑布大喊:「李惟西!我愛你!」一直喊到筋疲力盡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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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璃公寓的門鈴響起,舒璃擱下酒杯,起身開門。
「醒來就抱著酒瓶,你不怕傷身啊?」艾美聞著她滿身的灑氣,不以為然的說。
「我的大律師,今天怎麼有空親自上門?要不要喝一杯?」舒璃問。
艾美把舒璃手上的酒瓶取走,另外幫她倒了一杯熱茶。
「什麼事不開心?」艾美皺著眉看她。
「哪有?我開心得很。」舒璃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在講什麼。
艾美冷眼看著她。她這樣叫開心?那才真是見鬼了。
「我來是有件事要跟你說。」艾美說。
「什麼事?」舒璃問。
「你的離婚手續還沒完成。」艾美冷靜而專業的陳述著。
舒璃呆了半晌。
「我的離婚手續還沒完成?這是什麼意思?」舒璃忍不住大聲問艾美。
「你忘了簽名。」艾美推了推眼鏡,看著她,繼續說。
舒璃看著律師好友,那表情好像不知道她講的是哪一國話。
艾美看著舒璃的神情,深深歎了一口氣。
「別問我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我也覺得很奇怪。也許你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跟他離婚也說不定。你何不認真聽聽自己心裡的聲音?」艾美語重心長的說。
「……」心裡的聲音?
「你分明還愛著你的『前』夫,何苦硬要走上離婚這條路?」艾美低頭看著空白的簽名欄位,這怎麼也不像是急於離婚的人會遺漏的。
「不忠的丈夫,不要也罷。」舒璃斟著酒,又喝了一杯。
「如果你告訴我的事都是真的,那我就不得不好奇。你想,如果他曾經對你不忠,依照『哪隻貓不偷腥』的慣性定律,他一定很快就找到別的女人遞補你的位置;但為什麼經過三年,他還把在身邊暗戀多年的俏護士給晾在一旁?」艾美提出質疑。這太弔詭了,難道他是王寶釧投胎轉世的?
「他是為了要報復我。」舒璃咬牙切齒的說。
「用了三年的時間?那我就真的要懷疑他這個醫學院的高材生是怎麼當的。」艾美不痛不癢的作了結論。
舒璃瞪著艾美,艾美回瞪她。
「我寧可說你是當局者迷,也不願說你笨。好了,我就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除了請你慎重考慮清楚再作決定外,如果你還是決定要跟他離婚,找他來我的事務所或者在南投就近找兩個見證人,當著見證人的面把你的名字簽下。請見證人也把名字簽下,然後你們兩個一起去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登記,要這樣才能完成離婚手續。我下午要出庭,現在要先回辦公室,有疑問再打電話給我。」艾美拍拍舒璃的肩膀,很無可奈何的又看了她一眼才離開。
「等一等!我自個兒到你的事務所去簽字不就好了,幹嘛弄得那麼複雜?」舒璃總算恢復神志了。
「本來這樣也是可以的,可是現在你的態度讓我覺得有點猶豫。我現在堅持你要和李惟西一起來我的事務所簽字或者乾脆眼不見為淨的請你找別人當見證人。就這樣。」艾美可不想糊里糊塗的幫自己的好友把婚姻毀了,話一說完,她匆匆離開。
艾美前腳才走,雅芳就到了。
她認真的端詳著舒璃,然後叫著:「你看來真是糟透了!」
「我心情確實不太好。」
「你看起來像剛剛失戀似的。」雅芳的直言卻正中要害。
「你也覺得我看來像被甩了?」舒璃有點不太確定的問。
雅芳點點頭,幫舒璃和自己點了煙。
吐了一口煙後,舒璃看著雅芳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樣子,忍不住趴在稚芳肩上哭著說:「原來我真的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永遠跟幸福絕緣,為什麼會這樣?」
舒璃一哭就不可收拾,將雅芳的襯衫全弄濕了。
「好好,有事好好說:」雅芳不知其所以然的拍著舒璃的背安慰著。
「再幫我顧好公司,我要再回南投一趟!」舒璃說。
「又回去?」公司目前沒有財務問題呀。
「我要回去挽救我的婚姻。」舒璃終於說了個理由。
雅芳望著她。「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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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投。
舒璃將車開進兩旁種滿梧桐樹的庭園前停妥。木屋裡有燈光,舒璃看著從木屋裡流瀉出來的燈光,從來不知道那樣的景致有多麼吸引自己。
她輕輕走上木屋的台階,然後撳了門鈴。她緊張的聽著屋內的腳步聲響起,門打開,李惟西穿著一件沒扣齊扣子的襯衫和濕著的頭髮,看來充滿性感和危險的魅力;他正把手頂在門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發一語。
舒璃覺悟到這的確是個令人尷尬的場面,但總要有人先開口說句話——
「不請我進去?」她咬咬唇,有點可憐兮兮的抬頭看著他。
李惟西把身子讓開,讓她進屋來。
舒璃坐在落地窗對面的沙發上,發現他已經把破碎的落地窗修好了。
李惟西拿了一條毛巾胡亂擦著頭髮,聲音平穩的問她:「有事?」
他一定要這麼冷冰冰的嗎?讓舒璃不知如何向他開口,只好從包包裡拿出離婚協議書,很艱難的向他解釋:「我忘了簽名。」李惟西停下手中擦頭髮的動作,眼裡有種奇異的光芒一閃而過,但他很快使恢復冷靜的神色。「講下去。」
「我的律師說、說我們要找兩個見證人看著我簽字,然後我們一起去戶政事務所登記。離婚手續才完成。」舒璃一口氣把話說完;但說完後,她真想拿把槍把自己轟了!明明她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一見到他,講的全跟、心裡想的相反?
「講重點。」
重點是,你還要我嗎?但我要怎麼開口這樣問?
「重點是幫我找兩個見證人吧。」舒璃發現自己越說越離譜。反正鄉下地方沒幾個人願意幫人家作離婚見證人的,她還有幾天時間可以想出辦法對他解釋自己真正的意圖;但,他為什麼都不開口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