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壯還沒開口,王氏卻從屋子裡跳出來叉腰大罵,「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我們葛家居然還來了幾位貴人,幾位怕是走錯門了吧?」
葛大壯聽得直皺眉,卻不能教訓二娘。
倒是葛大姑瞪大眼睛罵道:「你那張嘴整日裡除了噴糞就不會說別的了是不是?你不是大壯的親娘,我哥卻是大壯的親爹,大壯平日裡沒少往家裡捎吃的用的,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外人了?」
葛老頭也喝斥王氏,「趕緊去泡茶,沒人當你是啞巴。」
自從兒子敗光了家裡的田產,王氏也不敢像以前一樣耍威風,狠狠剜了迎春夫妻一眼就去了灶間燒水。
迎春向葛老頭行了禮,扭頭見到唐招娣從廂房出來,就笑著扯了她到一旁說話。
葛老頭心裡忐忑,不等兒子坐下就追問他怎麼回來了。
葛大壯也不隱瞞,仔仔細細把蔣家提親之事說了一遍,末了又道:「爹,妮兒心裡也是願意的,蔣家確實是個好人家!」
葛老頭許是沒想到小女兒也要談婚論嫁了,一時有些呆住了。
葛大姑忍不住笑著勸道:「大哥,大壯兩口子都不是傻子,他們若說好,一定錯不了。蔣家還說聘禮隨咱們家要呢,顯見很中意咱們家閨女。」
葛老頭點點頭,應道:「既然這樣,就讓那邊選個日子到家裡來提親吧,我也想看看那蔣家後生是個什麼模樣。」
葛大姑笑呵呵就要接話,沒想到王氏從灶間出來,正好聽到這句,猜到是要給自己閨女訂親,卻沒人詢問她這個親娘的意見,惱怒之下,抬手就把燒開的水壺砸了過去。
迎春正和唐招娣說話,一抬頭正好見到王氏這瘋狂舉動,驚得大喊,「大壯小心!」
葛大壯猛然扭頭,正好見到飛來的水壺,想也不想就一拳砸了過去。
水壺被打出去掉在了院子裡,滾燙的熱水灑出來,冒著白色的蒸汽,嚇得眾人半晌沒有說話。
「你瘋了!」葛大姑臉色煞白地跳了起來,根本不敢想像那滾燙的熱水若是澆到自己身上會是什麼後果。
葛老頭也氣得差點吐血,起身就扯了王氏,想打她幾巴掌。
王氏這會兒也清醒過來了,順勢躺倒在地就開始打滾,「我不活了,閻王爺快收了我去吧!這葛家沒我的活路,我疼了一宿生下的閨女要訂親了,我這當娘的都不能多說句話!沒天理了,我不活了!」
迎春捲起葛大壯的衣袖看,見他除了拳頭有些泛紅外並沒有燙到,這才勉強放了心。她對王氏這動輒撒潑的老招數厭惡至極,不願多留,直接向葛老頭和葛大姑行了一禮,借口鋪子裡正忙,就扯著葛大壯直接上了來時的馬車走掉了。
小小的車廂裡,葛大壯眼見媳婦一邊替他吹著泛紅的拳頭一邊氣得大罵,就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被弟弟潑熱水燙了腿,家裡別說有人為他這般生氣,就是替他找個藥膏的人都沒有。而如今他只是拳頭紅了紅,媳婦兒就心疼得要殺人了。這感覺真是萬般溫暖,甚至有些惹得他鼻子泛了酸。
為了掩飾這難得的軟弱感覺,他伸手從背後緊緊摟了媳婦笑道:「我又不是寶哥兒,哪裡那麼嬌貴。你也別氣了,以後有事我自己回來,你看不到也少生氣。」
「好,我真是懶得回來。」迎春不知身後的男人已紅了眼眶,轉而又盤算起該給葛妮兒置辦什麼樣的嫁妝了。
許是蔣中平對葛妮兒也很滿意,沒過兩日就催著路婆子上門來了。這次迎春把葛妮兒的生辰八字給了她,另外又給了她三十文錢謝禮,言明親事成了另有重謝,樂得路婆子腳不沾地就跑了。
也不知道蔣家找了哪個高人合了八字,得出的結果是——兩人是百年難遇的好姻緣,葛妮兒更是旺夫益子的好命格。既然如此,兩家就約定三日後訂親下聘,至於成親日期則擇期商議。
訂親那日葛妮兒穿上了自己平日裡根本捨不得上身的一套碧翠色紗裙,稍稍擦了一點兒胭脂水粉,本就是青春的少女,一打扮起來更是水靈。
迎春和葛大壯乾脆關了鋪門,雇了馬車一同回了葛家村。有村人早就聽了消息,議論個不停,畢竟農家丫頭能嫁去城裡可是樁幸運的事,更何況蔣家還是有家底的。
馬車一進村子,就有人跟在馬車後面想去葛家看熱鬧,可是王氏許是惱了這親事不曾經過她的同意,栓死了院門,任憑眾人怎麼呼喚也不肯打開。
同樣穿得喜氣洋洋的葛大姑見此,乾脆大手一揮直接引著眾人去了後邊小院,反正葛妮兒跟著兄嫂分家出來,兄嫂做主成親,說出去也不丟人。
鐵柱媳婦很勤快,先前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過來把小院打掃乾淨了,所以這會兒迎春開了門,簡單擦抹一下,燒了茶水就可以待客了。
蔣家馬車一到村口就被鐵柱引了過來,蔣中平本就身形高大,五官端正,今日又穿了石青色的錦緞長衫,玉簪插在髮髻上,俊美又挺拔,惹得看熱鬧的大姑娘及小媳婦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裡羨慕又嫉妒。
老一輩傳下的規矩,訂親的時候男方父母不能在場,蔣家請來壓場面的是一對六十歲的老夫婦,按輩分來說是蔣中平的遠方堂叔和堂嬸。
兩位老人許是路上得了囑咐,半點兒沒挑毛病,從頭笑到尾,堂嬸子甚至還拿了一對沉甸甸的銀鐲子套在了葛妮兒的手腕上,自然又不知看紅了多少人的眼。
蔣家送來的聘禮很豐厚,兩個穿戴簇新的雜貨鋪夥計輕手輕腳地將聘禮一樣樣放在院子裡供村人圍觀。迎春估摸著這聘禮足有六十兩,也很是歡喜,到時候填上二十兩置辦一份好嫁妝就容易了,若是鋪子生意好,添上四十兩,恐怕連城裡姑娘也要羨慕了。
葛家的宴席準備得極豐盛,迎春拿出了所有本事,雞魚肉蛋、山珍海味,共做了六道涼盤六道熱菜,擺滿了桌子,寓意六六大順。
開席的時候,葛老頭許是同王氏抗爭奪得了勝利,終於趕了過來,眾人讓他坐了主位,熱熱鬧鬧地吃喝起來。席間葛老頭兒幾次望向迎春,神色複雜,但迎春都裝作沒有看到,傻笑著遮掩過去了。
她不是不明白老爺子的想法,但王氏鬧到今日這地步都是咎由自取,就算她現在去前院跪地服軟,恐怕也只換來王氏噴一臉唾沫。她好好的日子不過,憑啥要去找不自在啊。
日頭西斜的時候,蔣家人吃飽喝足,帶著葛家的回禮走了。迎春把剩菜剩飯揀好的讓鐵柱媳婦拿回去,剩下一些分給了鄰居,托她們幫忙多照料小院,然後收拾了所有聘禮也回鋪子去了。
葛老頭歎氣不已,扭頭回家後又是一場大吵大鬧。
迎春夫妻回了鋪子,把蔣家的聘禮都交給羞答答的葛妮兒收好,然後就繼續忙著鋪子的生意。如今秋收忙完了,天氣冷下來也好存放剩菜,所以很多人家又開始辦喜宴了。不斷有人來鋪子下訂,迎春樂得眉開眼笑,托人捎信喊回了鐵柱媳婦準備開工。
而葛妮兒終身有靠,想著一年後就要嫁出去了,也勤快地幫著兄嫂幹活。
風越來越涼,葛大壯想找人幫忙把後院的庫房都好好收拾一下,桌椅雖然不怕凍,但總是風吹也容易落漆,兩間廂房也得整理一下,才能在冷冷的冬日裡暖暖地帶著妻兒和妹子過日子。
他打算得很好,可惜吃了飯,明日娶親的人家剛派了牛車來拉桌椅,葛家村就有人捎信兒過來說葛老頭病了,讓他回去一趟。
迎春心裡有點疑惑,畢竟前幾日訂親時還看著公爹活蹦亂跳的,怎麼說病就病,但這個世界的孝道大過天,老爹有病,兒子必須趕到床前侍候。於是她趕緊拾掇了一些吃食,讓葛大壯帶著回去了。好在承辦的酒席是在明日,鐵柱媳婦跟去張羅就成了,至於鋪子有她和葛妮兒兩個也忙得過來。
第十二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2)
葛大壯心急不已,幾乎小跑著回了葛家村,一進院子卻見老爹臉色紅潤,手指上下翻飛在編著柳條筐,哪裡有一絲病重的模樣?
「爹,您到底哪裡不舒坦啊?怎麼還出來做活兒?」葛大壯疑惑地問。
葛老頭抬頭,一見是大兒回來也有些疑惑,「鋪子不忙嗎,你怎麼回來了?」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倒是葛書成突然從廂房裡跑了出來,笑嘻嘻地扯了自家大哥坐下,末了又討好地喊著唐招娣倒水,就連王氏也端著針線筐湊了過來。
葛大壯眼裡閃過一抹瞭然,皺眉低頭喝水,再不肯吭聲。
王氏似有些不情願,但被小兒子瞪了幾眼,這才不鹹不淡地問道:「鋪子生意還好嗎?」
「還成。」葛大壯應付得更是敷衍,兩個字就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