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自告奮勇,應該鬆一口氣,但何嗣弈反倒皺眉。「你確定?」他懷疑這個鄰居只是為了解決他的問題才脫口而出的,而他並不喜歡這樣。
「嗯,我確定啊。」方韻禾笑了笑。「至少,以後就有它等我回家了。」還好貓不用太費勁照顧,若是狗兒她就要考慮一下了,畢竟她有工作,不常在家。
貓兒喵了聲,舔了舔她的手指,方韻禾被它舔得格格笑,眉梢彎得似新月。何嗣弈喜歡她這樣笑,至少……像一般女孩該有的樣子。
「你幾歲?」他不自覺脫口問。
方韻禾一愣,苦笑回答。「二十六。」
二十六?這個數字在何嗣弈預料之外,如果說她還是十八、九歲的大學生,他比較會相信。
她不意外他的反應。「看不出來??」
「確實。」
他承認得太乾脆,方韻禾一時接不下去,只好咕噥:「這個時候你應該要吐槽我啊……」她臉紅了。
何嗣弈忍俊不禁地瞅她。她真的很嬌小,身高不到他肩頭,白皙纖弱的頸好似一折就會斷了,那與體型過分不相襯的男性衣物寬寬鬆松地套在身上,使她肩膀看起來更窄更垮,他忍不住揉揉眼。奇怪,他怎覺得自己看見的不是人,而是一隻大布偶?
他甚至想碰碰她綿軟的頰,看自己觸摸到的是不是一團棉花……
突然沉默下來,何嗣弈過分專心的注視令方韻禾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老實說,他的表情真有些恐怖……
「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見她一臉戒慎恐懼的樣子,何嗣弈才恍悟自己的表情太凝重,嚇到她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說完,他退了一步,給她一個比較自在的空間。
注意到他的動作,方韻禾曉得自己戰戰兢兢的態度讓他有不太好的感受。昨天也是這樣,所以他才會堅持離去……他一直體貼地和她保持距離,而且,即使不知道她這樣反應的緣由,他還是這麼做。
他真的……人好好。
胸口有一股溫暖的情緒蔓延,已經太久不曾對人有過這樣的感覺,方韻禾嘴角一勾,語調不自覺變得柔軟。「那……你要不要幫貓取個名字?」
她靈機一動,畢竟貓是他撿來的,也該由他命名。
忽然接到這樣的挑戰,何嗣弈隨即斂眉苦思。他沉思的表情確實挺嚇人的,可方韻禾現在已經不覺得害怕了。
她想,這個男人真的有好多種面貌,儘管看似沉默、不好親近,笑起來卻似暖陽,烘得人心裡都熱起來……不論是哪一種,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顆細膩敏感且體貼的心。
「只是個名字而已,不用太認真啦!」她忍不住調侃,這男人認真嚴肅的模樣活似在替自己新生的孩子想名字,讓她笑出來,素淨的臉多了一分甜美光澤。
「嗯。」何嗣弈為她這樣的笑舒開糾結的眉。「球球……」
「嗄?」
「叫球球如何?」他提議,甚至加以解釋。「你不覺得,它縮起來的時候很像一團球?」
方韻禾呆住,一秒、兩秒、三秒鐘……
「噗!」她再也忍俊不禁,大笑出來。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笑,但一個相貌剛毅、高大身材包裹在墨色西裝下的男人,竟以如此認真的表情吐出那兩個字,讓她不笑也難。唉,這個男人……真的好可愛喔。
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這樣甜蜜的想法,揩去笑出的淚。「好,那就叫球球吧!」她親匿地抱起貓兒。「嘿,你有名字了耶。」
她在它毛茸茸的臉上親吻的模樣太討喜,何嗣弈見了不禁微笑,已完全無法將此刻甜美的她,和那天瑟縮在電梯口一臉害怕的樣子兜在一起。她嘴邊瘀青已經淡了,可痕跡猶在,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傷口究竟是怎樣造成的。
方韻禾抱著貓兒,看進他如池水一般沉靜深邃的眼。他的眼神很溫柔,注視她的方式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會令她不快,這麼好的男人……她不懂,為什麼那個女人會毫不留情地甩他一巴掌又離去?
兩個人都對彼此感到好奇,本來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隔壁鄰居,現在卻因一隻貓兒牽起了關係。他替貓取名字,這樣的舉動彷彿有種異樣的親密,方韻禾胸口微麻,心臟好配合地怦怦跳著,難以言喻。這……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她緊抱住貓,貼著心口,想藉此掩住自己過分激越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的,好似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柙而出……她微喘,感覺自己不講些什麼,就會窒息而死。
「那個,你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它……」好不容易擠出這一句,她想想又不對。「啊,我忘了你對貓過敏……」
「只是看的話不要緊。」何嗣弈因為她羞窘的模樣而笑。「球球就麻煩你了。」
慘了……
方韻禾瞬間有種被雷打中的感覺,他喊「球球」的語調,溫熱得令她一陣臉紅心跳,笑容更是令她難以抗拒。天,這麼好的男人……
「小姐?」
他喚她,口吻極輕,方韻禾卻像受驚的小兔子般瞬間跳起,閃身進屋,何嗣弈注意到她忽然蒼白的臉色,直覺不對。「你——」
「啪」一聲,他伸出的手被她甩開,接著大門關上,何嗣弈錯愕。他只是……想問問她叫什麼名字而已啊!
他瞥過自己的手,熱麻的痛楚仍在。這是她第二次攻擊他,為什麼?是他做錯了什麼?或者……有問題的,其實是她?
想到她關上大門前流露的神情,何嗣弈呼吸一窒。那是一雙混合了恐懼、迷惘,慌亂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了的眼,他想著,竟然不自覺地心疼起來。
人在門內的方韻禾也一樣。
她抱著貓兒,背抵著門板滑坐在地,胸腔如擂鼓,震得猛烈。她冷汗涔涔,垂首探視自己手心,殘留的痛楚鮮明入骨。
完了,她又干了蠢事。
他肯定覺得她有病吧?可當下,她真的害怕,害怕這種一湧而上的難言情潮,心動的感覺令她心痛,分明已決定不要的……
「我死了……」她抱著貓兒呢喃,只可惜,除了那聲始終不變的「喵」以外,這空寂的屋內,沒有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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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嗣弈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
早上六點,他醒來,習慣一起床便泡一杯咖啡,等待水滾的空檔,他會做些運動,像是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之類,他最高紀錄是一分鐘五十下。流完一身汗之後他會沖個澡,接著準備早餐,每天都是如此,從無例外。
一切就緒,他換上西裝,約莫在七點半左右出門。他喜歡這種按部就班的生活,這大概跟他父母離異,自小便代替出外工作的母親照顧兩個弟弟有關。身為長子,養成了他凡事三思而後行的穩重性格。
「砰」一聲,隔壁大門霍地敞開,等電梯的何嗣弈轉過頭,便瞧見方韻禾素著一張剛睡醒的臉慌忙衝出。他失笑,退後一步。「早。」
「啊……早、早安。」一見到他,她粉白的臉瞬間湧上尷尬,不自覺抓了抓頭髮。兩人一起等電梯,方韻禾偷瞄他剛直的側臉,因低血壓而蒼白的臉龐莫名湧上紅潮,尤其想到昨天自己又做了糗事,內心便一陣歉疚。
一定要道歉……
「你——」
「啊——」
結果,他才講了一個字,她便緊抱著提包縮成一團。何嗣弈瞇眸瞧她,這才注意到她的穿著似乎總是過分寬鬆,大熱天的她竟還是穿長袖,給人感覺更像是布偶,而且還是只白色的兔子……
他為自己三番兩次的想像笑出來,嘴角也不自覺地柔和起來。「我叫何嗣弈,人可何,子嗣的嗣,對弈的弈。」
「呃?」方韻禾意外地睜眼。她還以為……他是打算提起昨晚的事。
第2章(2)
何嗣弈惦記著那件事,畢竟一般人被莫名其妙地攻擊,內心肯定不滿及不解,他也有,可對象是她,他不但發不了脾氣,甚至也毫無追究的意思。他睞她一眼,不否認她給他的感覺是需要保護,而不是責難。
八成是屬於長男的天性又犯了……何嗣弈搖頭,電梯到了,他踏入電梯,問她:「你呢?」
「我?」
見她一臉呆愣地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何嗣弈抬眉。「你的名字。」
對喔!「方韻禾,方向的方,韻律的韻,禾是鋤禾日當午的禾……」
「方韻禾……」他輕喃,接著頷首。「嗯,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再度變得嚴肅,好似一開始的笑只是曇花一現的錯覺,可她的名字由他漂亮的唇間吐出,語調輕如棉絮,卻好似在她胸口狠狠一擊。她習慣性地掩住胸口縮至角落,若不是家族沒有病史,否則她真要懷疑自己是否得了心臟病。
原來,自己的名字居然這麼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