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韻禾很意外,他們這些客服人員好比螺絲釘,微小得不能再微小,他們永遠只有挨罵的分,解決不了問題是無能,解決了問題是應該,可居然有人會記得她,甚至謝謝她……
忽然,方韻禾覺得自己好幸運。
她的人生曾歷經過最黑暗也最不堪的部分,她甚至以為自己一輩子就是這樣了,可上天終究待她不薄,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那麼多關心她,甚至願意幫助她的人。
所以為時不晚,她要好好努力,好好愛自己、珍惜自己,回報那些愛她的人……
「天啊,這是什麼?!」中午,方齊菡一看到方韻禾便當裡的東西,便忍不住大叫。「你的愛心便當咧?」
「我、我不想再麻煩人家了嘛……」她嗔了反應誇張的堂姊一眼,有必要這樣打擊她的信心嗎?
她已經盡力了。
等她真的吞下去,才是真正的考驗。
便當剛做好的時候她稍微嘗過味道,食物還熱著,勉強可入口。但現在,便當冷過一次,加熱之後溢出水分,食物黏黏稠稠的,方韻禾吃了兩口便覺食不知味。喔不,吃不出來還好些,根本就是難吃……
「我看你還是別勉強了吧……哪,要不要吃我的?」
「不用了。」方韻禾拒絕堂姊的好意。她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自己,不過……嗯,料理方面看來她是完全沒天賦,從明天開始還是乖乖買健康一點的外食比較好。
方齊菡瞅著她吃得一臉艱辛,很不解。「你幹麼不乾脆接受人家的好意算了?看你這樣,我比你還吃不下。」
「我明天會用買的啦!」
方齊菡盯著她莫名堅持的表情好一會兒,索性直問:「你跟你的何先生怎了?」
「噗!」好一針見血!方韻禾一口水差些噴出來。「沒、沒怎樣啊……」
想到這兒,她歎了口氣。「我只是覺得我好無能。」
「嗯?」
方韻禾垂首望著那盒慘不忍睹的便當,終於開口講述何嗣弈為她安排的種種。講著講著,她眼眶有些熱了。「他居然連我爸的事都替我安排好了……我不喜歡這樣,好像只有他一直一直往前跑,見我追不上,索性用背的……」但問題是,即使走得再慢、再艱辛,她也想用自己的腿一步一步確認、一步一步好好走啊!
方齊菡聽著,明白她的心結是什麼。「他的意見呢?」
「他說他知道了。」從此以後,除了那天的那份便當以外,就真的再也沒有干涉過她。
明明是自己不要他管的,可當他真的放手了,她又覺得一整個不對勁……
「唉,他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有可能嗎?方齊菡內心懷疑,她才不信那個愛死了小堂妹的男人,當真捨得放她一人不管,他會這樣做,肯定有道理。
看來,她得好好問他才行。
第9章(1)
「……我小妹這樣說,你咧?你怎麼想的?」
晚上,方齊菡和何嗣弈還是約在之前那間酒吧內,同樣是老位置,她把中午堂妹那番話大略告知,然後詢問他。
何嗣弈文風不動,抿了口茶水,沉默很久,才開口。「你們都把我想得太好了。」
「啊?」方齊菡聽不懂。
可她不懂,他也無所謂。
何嗣弈搖搖頭,起身。「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告訴我。」
留下仍然一頭霧水的方齊菡,他離開酒吧,嘴角帶著一抹苦笑。
他回到家。
季節慢慢入秋,晚風宜人,何嗣奔走著,卻在路口看見了那個布偶般的嬌小身影。
她站在那兒,手上捧著一個不知是誰給她的餐盒,對面則站著一個男人,兩個人有說有笑。
這畫面,幾乎要刺痛了他的眼。
她和那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終於察覺他的視線似地轉過頭,臉上的笑忽地一僵,像是不解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何嗣弈轉身離開,好像從頭到尾,都沒看見這一切。他只能這樣做。
「等、等一下……」
方韻禾追上來,但他沒理,因為他不敢確定現在的自己會怎樣反應,只好一逕往前走。但他們住隔壁,電梯又只有一台,要避不見面,除非是鬧脾氣地走樓梯或是快速衝進電梯按關門鍵,但這兩種行為都太幼稚,何嗣弈做不出來。
所以他停在電梯口,等方韻禾追上。
「你……我沒有……你誤會……咳……」
「先上去吧。」
方韻禾歇了口氣,從善如流,電梯門關上,狹窄的空間內只剩下他們。氣氛好僵,何嗣弈甚至故意不看她,方韻禾想著自己要從哪兒開始解釋才好。「球球……球球它生病了。」
「啊?」何嗣弈愣了。
她低下頭,想到之前那個畫面,仍是餘悸猶存。「我今天下班回來,就看到它倒在那裡,旁邊吐了一攤東西……我、我很緊張,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把它送到獸醫那兒……」
問題是,儘管她在這裡住了近半年,可哪裡有獸醫院還真是霧煞煞。「幸好警衛先生幫忙上網查到最近的獸醫院在哪裡,還好不遠,走路就可以到了。」
「叮!」電梯抵達,何嗣弈腦中仍轉著她的解釋,可他不懂。「為什麼不找我?」
「啊?」方韻禾一愣,理所當然地回答:「你不在家啊,而且……我想,我可以自己解決。」事實證明,雖然依靠旁人些許的力量,可她並未因此慌了手腳,只等待別人來拯救,這一次,她自己打開門衝出去,試圖尋找解決方法。
她做到了。
警衛先生人也很好,見她抱著奄奄一息的貓兒,馬上自告奮勇要幫忙;獸醫也是,非常仔細地替球球看診,給她許多建議,他們都是男人,她之前不敢靠近的存在,可他們並沒有傷害她,反而盡力幫助她。
「結果我太慌了,便當盒拿在手上就衝出去,竟忘在獸醫那裡,還好他們有人替我送過來……」想想真是丟臉,方韻禾吐了吐舌。
誤會解開,何嗣弈應該鬆口氣,實際上卻不然。他見她笑得滿足,不知怎地竟使他內心一陣複雜。
她見他不說話,有些緊張。對了,他們之前才有過不愉快。「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
「我之前那樣說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你對我好,也很感激,可你的速度太快,我跟不上,我只是……想要多一點時間和機會而已。」講到這兒,她吐一口氣。「啊——講出來之後舒服多了,而且,我現在開始覺得,我應該辦得到了。」
方韻禾好開心,這個小小事件給了她無與倫比的成就感,連眼神都亮了。
看著這樣的她,何嗣弈深邃的眸底好似閃過某種情緒。「我沒生氣。」
事實上,他也沒有生氣的資格。
方韻禾還不及看清他的眼神,便聽他忽然開口問:「這個週末,陪我回家一趟好嗎?」
「啊?回哪裡的家?」方韻禾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但隨即想到。「呃……該不會是……」
何嗣弈肯定她的臆測。「就在台北而已,我家裡只剩下我媽跟我兩個弟弟,我有陣子沒回去了,要陪我嗎?」
他總是這樣,柔柔地詢問她要不要、好不好?可擺明了就是要她無法拒絕……儘管想到要見他的家人會緊張,可被他邀請,方韻禾還是開心——至少,這代表他們的關係又更進了一步,是吧?
「好。」所以,她沒有拒絕。
「那我回去了。」得到她的同意,何嗣弈很乾脆地就要離開。
兩人分明是戀人關係,卻站在門口交換一、兩句話便say Goodbye,方韻禾好想留住他,想再跟他多相處一點,卻又找不到理由。分明是她自己說了,不想依賴的……
「我幹麼堅持一些有的沒的啦……」方韻禾覺得自己好無聊,撒撒嬌,說一句留下來陪我總是可以的吧?而且之前他肯定會先察覺,堅持要她過去的……唉,等一下,她在想什麼?這不正是她要的嗎?
因為他總是護她護得太緊,所以她才希望仰賴自己的力量前行,可當他真的不管了,她卻又困於找不到正確方向,害她一面很想努力,一面又想不顧一切讓他寵……說真的,方韻禾都要被自己給累死了。
偏偏,這是她的選擇。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咬牙,默默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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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週末到了。
「您好,我是嗣弈的女友……呃,請多多指教。」
「初次見面,我是方韻禾,嗣弈的女友,請多指教。」
天,好硬,又不是公務員!
前一個晚上太緊張,睡不著,方韻禾直到下午才爬起來,面對鏡子練習打招呼,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緊張,臉上表情好硬。「唉,是不是活潑一點比較好?」
她看了下時間,是下午四點。知道她晚起,何嗣弈將回家時間挪至五點。今天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裝扮自己,出門前又確認了下,還有些不習慣……她這樣,他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