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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桑茉

  「我無話可說。」正邪敵對的仇殺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他不想解釋太多。

  「你可知道,看到你這麼殺人不眨眼,我的心好難過、好痛,我多想制止卻無能為力。這些都是人命吶!刀大哥,你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哈——」刀戒天聞言放聲狂笑,諷刺的反問:「那你說,誰來放過我?誰又給我一條生路?」

  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都過了十多年,現在要他放下屠刀,怎能說放就放?

  「怨怨相報何時了,我相信只要一方肯停,時日一久,局勢必定會有所改觀的。」

  「不用再說了!如果今日你是來當雲家說客的話,就到此為止!」他厲聲制止,發現口氣似乎太沖,倏地轉緩,「若雪,我不想跟你吵,別在這件事上和我爭吵。走!跟我一起回刀門山莊。」說著便牽起她的手。

  「不,你這麼說,是不是表示連雲家人也不會放過?」奮力掙開他的手,她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回答我!」

  刀戒天微惱地瞪著脾氣執拗的天真女人,見她非得要到答案才肯罷休的固執神態,終於不再堅持給了她答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他們再周旋纏鬥到底,我無法保證。」

  所以意思是不會了,究竟是她太天真了嗎?她以為刀大哥會為了她放棄。

  雲若雪覺悟地合上眼,痛徹心扉,隨後拿出隨身帶在身上的刀門令,一雙哀傷的水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刀大哥可還記得這快刀門令?你說過我可以拿這令牌要求你一件事。」

  「記得。」瞪著她掌心的令牌,他不動聲色。

  「好,那我要你自此放過我姐姐,放過所有雲家人!」語氣略頓,接著她又忿恨地喊道:「聽見了嗎?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是劑重帖猛藥,唯有這麼做才能徹底斷絕兩方關係,現在刀戒天雖不殺雲碧瑤、不滅雲家,可日後她無法求雲碧瑤和雲家同樣不殺刀戒天。

  她知道碧瑤姐姐好強的個性,也知道刀大哥不是輕言罷休之人,如此纏鬥下去,這情景恐怕會不斷上演,而自己也會淪為被利用的對象,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倘若是這樣,她會更難辭其咎,所以情願現在就犧牲兩人情意,讓碧瑤姐沒有機會再利用她,另方面亦可成全對娘親的諾言——保雲家周全!

  「你說什麼!?」刀戒天語調激昂,一臉無法置信。

  何以連她也和世人一樣這般看待他?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的話自她口中說出,有如千刀萬剮般狠狠凌遲他的心。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還是雲家人讓你這麼做?」他的若雪不會這樣待他的,一定是雲家人又做了什麼,才迫使她這麼反常。

  「沒有,你沒有聽錯。」雲若雪抬起下顎,雙眸晶燦,語氣堅定決絕,「你是大魔頭!殺人不眨眼、雙手染血的大魔頭!我恨你!我好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認識你!」

  最後,她索性閉上眼,牙一咬心一橫,決絕話語衝口而出,「我恨不得自此跟你永遠不再牽扯,恩斷義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想這麼做的,不管是雲家或他,她都不願任何一方受到傷害,可是已經賠上這麼多條人命,她不能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自私的只顧著自己的幸福。

  然則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推得遠遠的,從她的生命裡消失。

  「你真是這麼希望?」恩斷義絕?這樣的決絕他無法接受!

  乍聞決裂的言詞,刀戒天猛得抓緊她的肩,銳利的眼神像要將她穿透般的狠狠瞪視著她。他情願相信,方才不過是她一時的衝動之言。

  「對!」再度掙開他的雙臂,她舉起手中那塊青銅令牌,「還有,這塊東西還給你,這種邪教魔物我雲若雪不屑要!」

  說完,她便將令牌往他身上丟擲而去,在他尚不及伸手抓住時,便匡噹一聲落地。

  低頭瞪著被她棄如敞屣的刀門令,片刻後,他才神色木然地彎身撿起,如同撿起被她踐踏的真心。

  收緊手中的令牌,他恍若失了魂似的輕聲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真是你想要的?不會後悔?」

  哈,好一個不屑要!哀莫大於心死也不過爾爾,枉他一片赤忱癡心,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傻啊!

  一股熱氣衝上眼眶,雲若雪眨了眨眼,壓抑下幾要奪眶的濕氣。

  「不後悔!」語氣偽裝得十分果決,現在絕不能功虧一簣,就讓他恨她吧!

  「再說一次!」刀戒天大聲叱喝,眼眸染上憤怒的赤色,那塊緊握在手裡的令派幾要被他捏碎。

  他好氣,氣她的心狠和言不由衷,氣她用這種方式逼他就範。

  「不後悔不後悔不後悔,就算要我再說幾次都一樣,我雲若雪永遠都不會後悔!」

  「好,就如你所願!」話聲方止,他奮力將令牌朝天際擲出,接著彎刀一落,凌厲刀鋒劃過,令牌一分為二。

  鏗鏘落地的兩截令牌,一半已粉碎,而另一半則形不成形,字不成字。

  刀戒天居高臨下的冷睇那塊殘破令牌,薄唇緊抿許久,任由沉默蔓延,彷彿正哀悼跟著支離破碎的心,這塊令牌再也沒有意義了,只是一截斷碎的破銅,不會再有意義。

  爾後,他眸色轉為森冷淡漠,將所有心傷埋葬心底,再抬眼望著眼前令他心碎的絕情女子,終於掀啟薄唇,落下兩人正式的決裂。

  「從今爾後,我刀戒天和雲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從今爾後,我刀戒天和雲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回憶像開了口的閘,任憑翻湧的思緒傾瀉而出。

  雲若雪做了好長一個夢,又夢到兩年前和刀戒天的過往,夢到那日教她痛徹心扉的決裂分離。

  天翻魚肚白,窗外幾隻麻雀吱喳啼叫,擾斷清夢。

  她睜開眼,美目楞然地瞪著上方樑柱和茅草屋頂,然後困惑的轉過屋內簡樸陳舊的擺設,有片刻記不得自己是身在夢境還是現實,直到靠窗的桌案邊,那個雙手環胸、坐在椅上閉眼歇息的男人落入視線裡,她才憶起。

  原來她真的在紫竹林的茅屋裡,這不是夢。

  她記不得昨晚是何時入睡的,只記得刀戒天在講出求她當他的妻時,她一逕的顧著哭泣,哭得迷迷糊糊的,抑或是她是哭到睡著的?

  看來,他是將床鋪讓給她,自己則挨著窗,屈身坐在椅上睡了一夜。

  怕驚擾了閉目而眠的男人,她放鬆手腳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翦水雙瞳藉著灑入窗內的晨光,趁著他未醒時貪婪的注視著他,神色複雜地逐一掃過男人難得放鬆的五官——他有一對霸氣飛揚的劍眉、直挺的鼻樑、唇形好看卻總是緊抿的薄唇、形狀方正的下巴,還有此刻閉著的那墨如星石的凌厲鷹眸。

  他並非時下所推崇那種白皙俊美的男人,且長年習武風吹日曬的關係,讓他的皮膚黝黑而粗獷。

  然則太過立體且剛硬的五官線條,加上他嚴肅拘謹的個性,總把一張還算好看的俊朗面皮繃得更肅穆嚴厲,教人生怕顫慄,可就是這般強烈的氣質,讓他更顯一方門主的霸氣和威嚴。

  只是和當年相比,他眼尾已添上些許細紋,左邊眉角甚至多了道小疤,看來兩年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滄桑,但亦更添沉穩內斂的成熟魅力。

  不知望了刀戒天多長時間,雲若雪才不捨的斂回目光。

  她下意識地探手入袖,想拿出隨身珍藏的半截令牌,而袖內空無一物讓她猛然一僵,才想起令牌是藏在紅嫁衣的暗層,而非穿在身上的這件水藍素衫內。

  難道是在掙扎時掉了?還是在嫁衣的暗袋裡?不行,她得找出那件紅衣。

  打定主意,她輕聲下榻,套好繡鞋,放輕足音走向門口,手才碰上房門,閉眼假寐的男人就開口了。

  「想去哪裡?」

  雲若雪聞聲一頓,卻沒轉過身,她唇瓣掀了掀,猶豫半晌才開口道:「沒,只是想出去走走。」說著又跨出一步。

  「慢著。」刀戒天起身來到雲若雪身後,手中已握著彎刀,「若要出去可以,但必須我陪你同行。」

  「為什麼?難道我連一個人靜一靜的權利都沒有?」雲若雪略偏螓首,眼角餘光睨了深厚護衛意味濃厚的男人一眼。

  「不是沒有,只是現在不行,而且我不放心。」他解釋。其實他是怕她離開,又或者做什麼傻事,加上現在形勢未明,他擔不起再有人傷害她的風險。

  「你!」雲若雪氣惱,而後賭氣說道:「隨便你!」

  她繃緊俏臉,又偏頭瞪了男人一眼,才拉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這之間,她從未轉身正視身後的男人。

  他深情凝視的眼神她豈會不知,只是她現在無法平心靜氣、若無其事的面對,怕只要望進他專注的深邃目光裡,就會無法克制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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