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剛剛說的事情呢?」
「我剛剛說的?我說了很多啊,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芭比式的睫毛眨啊眨的,她學他剛剛說過的話。
「就是你說要嫁給我的事不算數——」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芯亮暗暗竊喜,終於抓對門路了!就是這樣子,就是要讓他無法捕捉到自己的心思。
「我以為最緊張的人是你,難道這不是你今天主動約我出來的目的?」
「我不是說了嗎?今天對我來說算是有收穫了,我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你想怎麼做?」
「這個嘛,放心,結果一定會讓你知道的。」只是在公佈結果之前,偏偏不讓他放心。
說完話,芯亮快速扭身跨步,放眼望去,每個紅磚都像是男人的臉譜,任由鞋跟重重地輾過。
熙懷楞望著那道依舊扭腰擺臀的背影,剛毅性格的臉龐有著從未有過的迷茫。
他真的有那麼糟嗎?她真的那麼厭惡他嗎?
但這樣的省思,很快就被一種長期養成的傲性給擊退。
不,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輕易地否決自己,他更不必在乎她對自己的看法!
至於她說的「結果」,更是不用掛懷,因為這個結果應該是掌握在他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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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芯亮失眠了。
向來堅持好吃好睡好過日子的她,不論白天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她也總是告訴自己睡飽了再說。
可是這一晚,她雖努力試著入眠,但傅熙懷的影像、聲音每每在她腦海盤旋,讓她只想尖叫。
最後,那張棉被終於被大力掀開,她的身子跟著彈坐起。
楞了半天,她聽見了自己的歎息聲。
到底是怎麼了,她竟然在深夜歎息,就只因為想到他嗎?
「唉!」她再歎,歎自己的可笑和無奈。
最後她決定不睡了,索性離開那張床,走向小書桌,開始胡亂翻找,看能否找到一些勵志叢書,或者佛經也行。要不,再去冰箱搜括,只要能吃的都往嘴裡塞,只要胃撐飽了腦袋也會空掉了。
總之,不管做什麼,只要能讓自己的思緒不再有他,那麼她就算是跳脫地獄了。
抱著書本和食物,她瞥見掛鐘上的時間,楞住了。三更半夜,她在忙什麼?難道不去想他有這麼難嗎?
「唉……」歎歎歎!她最後頹坐在梳妝台,望著鏡中脂粉末施的自己。
潔淨光亮的容顏。只是她的心呢?混淆不清的心境,竟似蒙上了塵。
隨著迷茫的目光,芯亮的思緒也飄呀飄的,飄得好遠好遠……
她想到兒時的情境,想到所有跟他曾經有過的交集,雖然只是片斷,卻在她心裡烙下了深刻的痕跡。
傅熙懷,這個大她四歲的鄰家大哥哥,一直是她崇拜的偶像。
她還記得是自己小學二年級的那年吧……
某日,在電視上看見他領獎的新聞,她是多麼驕傲地對同學炫耀自己跟他的「特殊關係」,而且特別領著一票同學跑到傅家「驗證」自己沒說謊,結果……
「把外頭那些小鬼趕走吧。」傅熙懷交代了管家這麼一句話。
結果,飽受同學們嘲笑和責怪的她,含淚回家了。
事後,母親撫慰說是熙懷準備考試怕吵,很快止住哭泣的她,最後還是決定原諒他。於是乎,第二天,她一吃完晚餐又快快樂樂地窩到傅家去,不過這次一樣又掛著兩行淚回家。
這回沒有人趕她,是她聽見熙懷跟傅媽媽的對話。
「媽,我為什麼要道歉?昨天明明是她不對,我不是猴子有什麼好看的?你不要老是叫我跟她玩,很討厭!」熙懷很不耐煩地對母親說。
討厭?!她被自己最最崇拜的人給討厭了!
芯亮小小的心靈大受打擊,也賭氣地發誓要「全部收回」自己對他的喜歡。
只是過沒兩天,她還是又往傅家跑,因為她就是喜歡看著傅熙懷。
她喜歡他教自己功課時的專注神情,喜歡他笑起來亮亮的眼睛,喜歡他抬頭挺胸說話的神氣模樣,甚至他對她皺眉的樣子,都讓她覺得酷斃了!
由於她愛黏著傅熙懷,所以當時也有人開玩笑說,她將來乾脆當他的媳婦好了。當時她並不懂得大人的意思,只知道自己就像是找到一件最最屬意的「寶物」,雖然不能帶回家,但可以常常看見就很開心了。
直到她十二歲那年的某日,這種心情有了轉變。
那晚,她一樣過來找他問功課,卻發現他跟著一名女同學「行跡鬼崇」。
她好奇一路跟著探看,結果看見他牽著女同學的小手,那個女同學倚著他的肩,兩人靠得好近,最後那名女同學的嘴忽然湊向他……
芯亮整個人被震呆了。
這時候傅熙懷忽然冒出一句「有鬼」,她嚇得哭出來,一路跑回家,從此就很少再去傅家了。
大家都以為她被「嚇著」了,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只是不想看見他。
她心裡有種說不上的不舒眼,就像自己小心翼翼收藏的寶貝在眼前被砸毀一樣,而且在面對他的時候,這種感覺特別強。
隨著她升上國中,加重的課業也讓兩人見面的機會愈來愈少。還記得有一次在路上瞥見了他,她連忙閃避一旁,然後用目光偷偷追著他更加挺拔的背影。
楞在原地的芯亮,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麼地急促紊亂。
她被自己緊張的反應嚇著了,但還來不及釐清箇中奧妙,就傳出他咻地飛出台灣,到國外唸書了。
隨著成長的漫漫歷程,她所認識的人事物都不斷地增加,她就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盡情揮灑傲人的青春,偶爾碰到比較優質的男孩子追求,她也會試著去交往……總之,成長的腳步沒有停下來,她也不一定時時想著他,但是——
他存在於她某個特別的區塊,而那兒有著她曾經最純真的熱情。
偶爾遇見容貌與他相似的男孩,她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所以她有時也不免會幻想,是否哪天會在路上偶然遇見他。
昔日十八歲的輕狂少年,現在是否改變了?
他對她又會是怎麼樣的態度?是否跟她一樣有著一種特殊的舊情誼?他會因為重逢而驚喜嗎?
重新搬回台北之後,芯亮曾返回舊家附近看看,對著傅宅那扇不變的黃銅大門楞望許久,最後還是安靜離開。
塵封的記億,才能保持原味吧。
只是接下來,因為妹妹曼菁和傅青遙的密切互動,傅熙懷這個名字又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她耳邊。
芯亮雖然從不主動過問,但每每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然後隨著每則「傳聞」,心裡某種隱隱約約的期許就這麼破滅了。
聽說他回國了,聽說他掌理傅氏了,聽說某華裔名媛追他追到台灣來,聽說某女星尋短,媒體披露意指遭他始亂終棄……
不論真相是什麼,由此可見他在女人市場「搶手」的程度,所以也更加造就他的狂妄驕傲。
最近的某雜誌寫著他受訪所留下的「至理名言」——
「對我來說,天底下的女人不分老少美醜,也沒有高矮胖瘦的差別,只能分為兩種,就是大麻煩跟小麻煩。」
芯亮氣得當場摔書。
這個自大的男人!他才是她天大的麻煩呢!
不過想到今天的會面結束前,他臉上出現那困惑的表情,她不禁抿嘴笑了。
其實當他「天大的麻煩」感覺好像也挺好的?是的,她考慮繼續「麻煩」他了。
第三章
接下來的,真是天大的「麻煩」了!
童芯亮萬萬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會面,最後竟然造成兩家天大的誤會——小兩口一拍即合,然後互許終身。
她想找母親解釋清楚,沒想到又引起另一場戰火。
「芯亮,婚姻是大事,你怎麼可以反反覆覆!我跟你傅媽媽,就是你未來的婆婆啦,我們已經合過你跟熙懷的八字了,結果你知道嗎?結果合得不得了啊,還說你和熙懷根本就是天作之合!」童陳妙華對著剛走進門的丈夫童范努嘴示意,「老頭子,你說對不對?」
「嗯,對,天作之合。」童范馬上點頭附和。
「對,對極了,原來我這麼帶賽,是因為多了老天爺這個仇家。」芯亮乏力的回道。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童陳妙華揮揮手,逕自在沙發坐下,一邊碎念:「讓你結婚又不是抓你去砍頭,實在不懂你在怕什麼。再說你跟熙懷不是彼此都說好了?」
「那是誤會——」
「因為誤會而結合,這句話你沒聽過嗎?我跟你爸的誤會可久哩。」
「媽你——」
不讓女兒繼續辯駁,童陳妙華自顧說著:「你跟他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現在結婚繼續在一起,這樣子不是很好嗎?再說,人家熙懷條件這麼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你就不能不要再胡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