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對呀,他經驗豐富,經手過許多企業輔導案例,他還會缺教材嗎?莫不是他保持聯絡的借口罷了,這……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若屏。」他喚回正在遐想的她。
「不要叫我啦。」遲早被他嚇出心臟病來。
「午休要結束了,你回去趴一下,瞇個五分鐘也好。」
「嗯,你也趕快去吃飯。」她抬起頭,準備給他一個從容的微笑。
對上他的黑眸,她的笑意扯到一半,變成了傻笑。
白馬王子就是白馬王子,即使年紀大了,不但不顯老,還變得更具男性魅力;而女人渴望的成熟、穩重,溫柔、體貼,他也都有了,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還不結婚?他要求的對象條件是不是很高?
北風吹,野鳥叫,他也在看她,幽深的瞳眸鎖定了她。
她慌忙垂下眼,她一直欠他一句話,她一定得說出來。
「王明瀚,謝謝你。」
她說完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回辦公室,跳上大門的欄杆間,扳住及暇的橫向鐵柱,探頭出去看。
他已走回馬路上。哎,帥哥不但正面好看,挺拔的背影也很好看啊。
可為何?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寂寞呢?
***
新的年度,新的開始,舊事卻依然糾纏。
「大姐夫,我還是不回去了,不要惹爸爸生氣。」
「唉,你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讓他生氣?這麼多年了都不能原諒你,不讓你回家?」電話那頭的大姊夫又說:「再怎麼說你是王家的長子,你本來就是王業集團的繼承人,我現在只是先幫你看著,你本人還是得回來爭取,不然就被爸爸的太太拿走了。」
「媽媽會給明鴻、明灌。」
「給明鴻也就算了,現在是怕你二姊他們,為了搶我這個總經理位置,不知道在背後搞什麼鬼,將整個集團鬧得雞犬不寧。」
「明瀚,我是大姊。」電話換人講。「爸爸這兩年變得很暴躁,看到人就罵,很不講理,我三個月沒看到他了,每次回去,那個人就說爸在睡覺,我看搞不好是她給爸爸喂安眠藥,控制了爸爸,你還是回來一趟,要求見爸爸一面。」
「媽媽會照顧爸爸的,大姊你不用擔心。」
「媽媽?你最好記得誰才是你的親生媽媽!要不是聽到那個人生下王明鴻,媽媽會出車禍?會讓你十歲就沒了媽媽?!」
尖銳嗓音吼了過來,頓暗讓他耳鳴不已。
「大姊,我跟你說過了,那真的是意外,媽媽是被撞……」
「你十歲懂什麼?不管啦!你到底要不要回來幫你大姊夫引」
「有關接班的事,爸爸自然會安排……」
「最好是安排好了,否則等到爸爸走掉,你就不要回來搶遺產!」
碰地一聲,電話掛斷,他的耳朵仍持續發疼,拳頭緊抵住桌面。
明鴻幾年前就告訴他了,目前王業集團分裂成三股勢力,分別是大姊派、二姊派和夫人派。
最近大姊和二姊越來越頻繁打電話給他,目的就是拉攏他以牽制另外兩方;媽媽則是老神在在,因為她有兩個兒子,不必再拉他進去。
但才二十五歲的明鴻卻是最沒有支援班底的一方,對此明鴻也不是為了一定要奪到繼承大位,而是希望維持集團的安定,更希望哥的能取得父親的諒解,名正書順地回家接班。
他不能。
明鴻是家裡唯一還能和他談心的好弟弟,他卻無法說出事實。
第6章(2)
放下手機,擱在厚厚一疊報告書上。星期六的上午,公司空無是跟往常一樣進來處理公事,檢視神奇企管各個案子的進度。
這通電話擾亂了他的心緒,他一時無法靜心,乾脆起身上樓,一把茶葉,沖了熱水,捧著杯子來到外頭露台的花園。
這裡是他的神奇花園。淡淡的三月天,百花爭艷,萬壽菊、大花、蝴蝶蘭、彩葉芋……全部熱熱鬧鬧地跟他說,春天來了。
他輕啜一口熱茶,甘味入喉,稍稍化解了他梗在喉間的苦澀,一株高聳的醉蝶花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
拿出手機,點出今天的行事歷,唯一記載的行程不是回公司處理公事,而是「若屏」兩個字。
撥了手機,啟動了通往他那片廣闊綠地的密碼。
「嗚喂咿……」好哀怨又好傭懶的回應聲。
「蕭若屏,起床了。」他不覺笑了,很想看到她窩在床上摸到手機又躲進睡袋閉著眼睛講電話的模樣。
「嚇!」那頭的她顯然被他嚇到,聲音變大:「你回來了?」
「昨天晚上。」
「德國好玩嗎?有沒有吃豬腳?」
「我直接從機場到人家企司,白天在廠房看生產線,不然就是開會談條件,晚上住在小鎮旅館,跟張董討論購併案到半夜,往返的鄉間小路上只看到牛吃草,連一隻豬都看不到,你要我去哪裡吃豬腳?」
「哈哈哈!我請你吃萬巒豬腳好了。」
一聽到她標準的笑聲,他的心情立刻從陰天變成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生日快樂。」
「哈?」她的笑聲戛然止住。「我生日又還沒到。」聲音變小了。
「星期三。聽說謝宏道已經捷足先登,準備買蛋糕幫你慶生。」
「每年都這樣啊,我會去寶叔那邊大吃一頓。你怎麼知道?」
「謝詩燕有找我去。」
「哼,你這個大忙人才沒空,我也不稀罕你的大駕光臨,蛋糕省下來我還可以多吃一塊。」
「是的,可惜我沒口福,星期一又要飛上海去看張董的工廠,星期六才會回來。」
「王大顧問,你忙你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謝謝啦。」
「所以今天我提早幫你慶生,請你吃頓飯。」
「呃……我、我我……啊,工廠那邊有事……」
「現在時間十一點十分,我十二點去接你。」
「不要!來不及啦!」那聲音驚慌極了。
「好,那就十二點零一分,我在巷口等你。」
***
這是約會嗎?
蕭若屏猛吞小饅頭,她得嘴巴塞滿東西才能阻止自己問出蠢問題。
好久沒和王明瀚單獨相處了。福星自去年底就訂單滿載,隨著公司步入穩定的生產營運軌道,不知不覺在一月底結束了輔導合約;到了二月,她忙著發獎金過好年,他也一直很忙,一下子就到三月中旬了。
這期間她去聽他的兩回演講,打過兩次棒球,還有無數次的電話、傳真、伊媚兒聯絡,多是談論她的企管問題,偶爾聊點生活小事。
他會這麼頻繁和他的輔導客戶聯絡嗎?她想問他,話到嘴邊又忍住,本能地再去夾小饅頭。
「留兩個給我,好嗎?」他拿筷子擋住她。
「唔。」她收回筷子,很難得地低頭懺悔,一籠小饅頭被她嗑到剩兩個,真是太超過了。
是什麼時候恢復食慾的呢?猶記得爸爸住院過世那陣子,她怎樣也吃不下,要不是下午總有麵包供應,她恐怕早就虛脫到去吊點滴了。
她食量大,他也不遑多讓。以前看他吃便當或下午吃麵包還感覺不出來,現在看他連吃了三碗飯,兩個人幾乎快掃光桌上的六菜一湯了。
或許,他們都是很拚的人,一定得補充熱量才有力氣繼續戰鬥。
「喂,你都沒時差?不用補眠哦?」再怎麼拚,還是得睡飽啊。
「我是向陽植物,習慣生活在陽光下,天亮了就工作,要睡覺等天黑再說。」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這麼熱愛工作,不是說要多待個兩天,陪同張董參觀漢諾威電腦展,瞭解資訊產業的情況,然後再一起過去上海嗎?」
「我早就掌握資訊業的大方向,做足了功課,不然怎能幫張董評估這宗購併案?」他說得豪氣。「不用去看了。」
那麼,他是特地回台灣一趟了?
她不敢問。是又如何?說不定他還要忙其它事,她可別自作多情了。
她本以為要到三月底的演講才會再見到他,這樣突如其來約她出門,害她心頭小鹿亂撞,也不早點講,若她加班或有事,他豈不撲了空?
大概是小燕在暗中傳遞消息吧。這小鬼這邊跟她說他沒女朋友,又到那邊說她找不到人嫁,她是吃飽太閒,改行當紅娘嗎!
腦袋驀地燥熱起來,目光抬起,落在那張專注吃飯的臉上。
還好,那道疤痕不明顯,淡淡地,像一道歲月的痕跡,無言地遊說他的過往,她竭力看了進去,想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明明已經遠離了崇拜偶像的少女情懷,又怎想盯著他不放呢?若說以前是膚淺地喜歡他的皮相,或是王子身份帶給人的遐思,那麼,如今她就是欣賞他的專業能力、工作態度、細膩心思以及那張教人想一看再看,有時霸氣,有時幽默,有時浮現摸不透笑意的成熟男人臉孔……
「你在看什麼?」
「喔,櫻花。」蕭若屏處變不驚,往他身後指了過去。
王明瀚回頭看。他們正在陽明山上的一間野菜餐廳吃飯,座位視野良好,從竹編的窗框望了出去,滿山青綠之間,點綴著一叢叢粉紅色的山櫻花,有如淡淡地抹上柔和粉彩,美麗繽紛而不過度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