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對生離死別麻木,而是用痛快的笑與哭經歷一切,承擔快樂也承受痛苦,繼續好好活下去,讓愛你的人安心,為了曾認真愛過你的人,要更愛惜自己。
告知沈珠荷分手的決定,崔勝威隨即啟程前往法國。
長期跟蹤崔勝威的眼線立即回報高金霞。
「他去法國幹麼?」夜裡,高金霞一邊咳嗽,咳得五臟六腑都快翻過來,一邊聽滿姨口述剛拿到的資料。
「上面寫著崔總裁去法國前還跟會計師調了資料,秘密跟幾家銀行專員碰面。」
「唔……」高金霞閉目思索。法國?難道是……她睜眼。「阿滿,我和陳律師約什麼時候?」
「週六下午三點。」
「你讓他今晚就來。」說著又咳了起來。
「您需要休息啊。」滿姨輕撫老夫人的背。
「來不及了,」高金霞抓住她的手。「叫律師來,現在——」
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城市像個悶燒鍋,煎得人心浮躁。而思念如沸騰的油,痛烈地燒灼著崔勝威。
當措手不及的危機暫時解除後,連著幾日,他試著靜下來想了許多,想著他和徐明靜,想著恆星飯店的未來,更細細的審視過自己的人生。
以為掙到錢就能跨越人生的荊棘,活得安然舒適,但是並沒有,他依然面臨各種威脅。
到法國待了一周,他回國重新投入工作。
這日,他帶上資料前往高金霞的住處,已經做足準備要跟高金霞攤牌。
她那麼老了,有些事他要預先準備,譬如她死後,她的飯店股份怎麼辦?他想把那些股份買回來。
艷陽下,高金霞的別墅外停著兩輛卡車,工人忙進忙出的搬運物品,幾隻蜻蜓穿梭其間,滿姨在那兒指揮著。
停妥車子後,崔勝威上前問滿姨。
「這些東西要搬去哪?」
「都是老夫人用慣的,她不想要了,要我處理掉。」
幹麼忽然果斷捨離?「我想找奶奶報告事情,打過電話但是她沒接。」
「總裁,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就在三天前的深夜裡。」
崔勝威震懾。
「她要我不要通知你。至於老夫人的遺產,過陣子律師會聯絡你。還有這個,她讓我交給你。」滿姨將一串鑰匙放入他掌心。
「是別墅的鑰匙,她要我跟你說:『壞人走了,歡迎你回家。』」
握緊鑰匙,崔勝威震撼著,感覺某個很重很重的東西驀地從心中溜走,空掉了。
他傻了,惶惶地問道:「葬禮……」
「遺體第二天就火化了,骨灰已經灑在海裡。」
第19章(2)
崔勝威怔怔地回到車上,發動車子下山。
跟死老太婆有關的一切一幕幕掠過腦海,那麼可惡、那麼囂張剽悍、那麼氣恨的人忽然走得低調,無聲無息——
他發現自己視線模糊,看不清楚前路,他將車停在路旁,輕觸眼角,竟是一片濕漉。
他恍惚地哭著,卻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其他的情緒。
熱淚不斷淌下,越淌越兇猛,最後他趴在方向盤上,激動得哭到不能自己,就好像一隻籠中鳥被困住太久,忽然自由了,看著天空卻不知往哪兒飛。
痛哭一陣後,他坐直身子望向右邊座位,彷彿又看見那壞透的死老太婆坐在那兒對他笑,金牙閃亮著。
「壞人走了,歡迎你回家。」她說。
「但是我……」他哭泣。「我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突兀的離別,連離開都這麼殘酷,不讓人準備。他糊塗了,這太不真實,是真的嗎?真的離開了?
猶記那時,他被保鏢制伏在地,她蹲在他面前說的話——
我要收養你,因為你……實在太壞了。
情正熱時被迫分手,似水潑沸油,刺激之大可以想見,然旁觀一切的車東元,對主子崔勝威曾經是敬佩,如今是敬畏。
且看他開會時精神奕奕,炒股時神采飛揚,罵人時依然三七步,上一刻還愛得神魂顛倒,下一刻卻撇得乾乾淨淨。
崔勝威依然日日西裝筆挺,現身飯店,對這境界,車東元是既讚歎又望塵莫及,畢竟過去六個多月,他親眼目睹總裁是怎麼苦追徐明靜的。
「哥,你不傷心嗎?」終於,車東元忍不住好奇。
崔勝威坐在家中靠窗的沙發上,品咖啡,看報紙,翹著二郎腿。聽見車東元的話,報紙往下挪,露出眼睛,眼色哀淒。
「我傷心得快死了,想她想到快瘋了,我發現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是嘛,這才正常。但——
「哈哈哈哈哈哈——」指著車東元呆怔的臉,崔勝威大笑。「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切!」他挪高報紙遮住臉,繼續看報。
車東元一陣毛骨悚然,忍不住想自己哪天要是危害到他的事業,恐怕也會被這樣斷開鎖鏈。
「東元,等一下替我去『靜薪農場』採樣回來,已經一個多月沒去了。」
「我去?」
「以後這個重責大任就交給你了。」
「哥怎麼不去了?」
「萬一遇到不能見的人就麻煩了。」
「誰?」
「嘖,問題真多,是不是想回去當泊車小弟?」
「我馬上出發!」怕被斷開,車東元速離。
見他離開,崔勝威放下報紙,拿來手機打給滿姨。
「設計師來了嗎?唔,我馬上到。」
崔勝威領著設計師團隊參觀高金霞的別墅,團隊助理忙著丈量房屋各處。
「房間的牆都要打掉,看看可以隔成幾間套房。」崔勝威指示道,將帶來的資料交給設計師。「我喜歡的風格都在裡面,給你參考。設計圖我希望能在十二月前完成,盡快動工,還要申請變更使用執照。」
「沒問題,我們會盡快完成。」
設計團隊離開後,滿姨將準備好的點心端到客廳。
「這些都是照您的要求準備的。」本來滿姨要退休了,總裁卻留下她繼續管理別墅,老夫人的東西也全留了下來,還提出奇怪的要求——
「日式蛋卷配無糖熱紅荼,這個就是老夫人最愛吃的點心,還有這個湯也是老夫人愛喝的『南宋傍林鮮』。」應他要求,做的都是老夫人愛吃的。
崔勝威圉一口品嚐,面露驚喜,是熟悉的味道。「這我知道,我小時候常吃。」
「是啊,您還住這裡的時候,宵夜常喝的就是這個湯。這湯是老夫人教我的,您那時候喝的是老夫人親自料理的,她常說這個對發育中的孩子很好。」
原來如此。「下次教我做這道湯。」
「沒問題。」
崔勝威靜靜品嚐著,而透過滿姨,他瞭解許多關於高金霞的事。
原來她一出世就被送養,養父母把她當成傭人般支使、糟蹋,她受不了虐待就逃走了,逃到有錢人家裡幫傭,自己賺錢去念夜校,跟同學玩吉他愛上音樂,也有了喜歡的男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直到懷孕生下孩子卻被拋棄,忍痛將孩子送給不能生育的夫妻撫養,自己則到酒店上班,賺錢給孩子的養父母,只盼孩子被好好對待。
後來在一次兄弟鬥毆中,她的牙齒被打斷,幸而一位黑道大哥可憐她,帶著她放高利貸,從此就是一條黑路。
「如果不是遭遇那麼多坎坷和挫敗,對人太灰心,又怎會變得心狠手辣?」滿姨感慨道。
崔勝威心情複雜。當她消失才想著要瞭解她,而看似千瘡百孔的黑暗過去,原來藏著點點亮光。
回想那時高金霞跟他討生日禮物,不過就是個渴望被愛的女子啊,而他卻——
真後悔沒準備禮物,就這樣散了。
回家途中,他到書局買了泡棉和硬紙袋,回家後將陽台催根成功的「美國毛兔」仔細包好,放入紙袋,寫上地址,下樓寄出。
又寄來了!
徐明靜打開信箱又看見它,小心拆開,一片多肉寶寶落在掌心裡。
自從和崔勝威分手後,每隔幾日她就會收到神秘人士寄來的信,裡面總是有各種葉孵成功的肉寶寶,除此之外,沒有寫寄件人,也沒有任何只字片語。
第一次收到時,她又好氣又好笑。
記得她明明跟他說過,她討厭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她不養寵物也不種植物,她想把他寄來的多肉寶寶轉送出去,但卻辦不到,因為她是那樣思念他。
肥厚又毛茸茸的葉片窩在掌心裡,邊緣側芽橫出一株極小的新葉。她想像那個男人將它剪下、葉鮮,再細心包好寄給她,想像這些小像伙曾幸福地待在那男人身旁。
「唉,你超不幸的,以後要跟我住。」她對肉寶寶說。
最後,她將它養下,他持續的寄來,她就越養越多。很快地,房間裡就被各式各樣生氣勃勃的多肉植物包圍。
夜裡,她抱著吉他盤坐在地,孤單地刷弦,嘴裡隨意哼唱,能感受到它們的注目。它們曾與他生活,吸納他吐露的氣息,被他照顧滋潤,如今在這與她的呼息交流,彷彿與他又有了共鳴。
就算他不在身旁,卻依然溫暖她的心。這麼想,漫漫的黑夜就沒那麼難熬了。但是當肉寶寶多到一個程度時,徐明靜終於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