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寶珠畢竟是還沒嫁出去的姑娘,對這事情懵懵懂懂,但任夫人可沒那麼好脾氣,一想到那情景,忍不住就拉下了臉,低斥,「他們敢!」
任守一自嘲的笑笑,「是啊?他們怎麼敢?那麼義母又為何要逼我這麼做呢?」
他拉起沈蔓娘的手,即便看到她希望他不要追究的眼神,仍別過臉去,對義母正色道:「義母,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蔓娘就是我這輩子的妻子,我只願和她攜手到白頭,什麼貴妾、什麼平妻的我都不希罕,我也不要她賢慧,我只要她能夠把我放在心上,我們能夠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行,所以以後還講義母不要再提納妾之事,若是義母不能明白我的想法,就請想想若寶珠妹妹嫁出去後,您是否會事事要求她賢慧大度吧?」
他知道這話說得太硬了,但是自從上次義妹賞了妻子一巴掌後,他其實心中就一直藏著憤怒。他明白這些話早晚要說的,若不然,妻子將永遠在府裡抬不起頭來,而最瞧不起她的人就是他的義母和義妹。
說完,任守一本來想拉著沈蔓娘就走,誰知沈蔓娘卻站在原地,看著兩個臉色一紅一白的女人,淡淡的說道:「我知道自己不夠好,也知道在你們心裡我配不上他,但是他說我好,肯用一片真心待我,我就願用一片真心回給他。」
說了這話,其實沈蔓娘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她只是想,應該把這些話說出口讓他家人明白。
其實她不強求能獲得她們的認同,但他總見不得她受這半點的委屈,就會跟家人吵起來,所以她希望至少自己說了這些話後,她們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起碼維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說完,她也拗不過他的拉扯,兩人走出了房間,誰知才走沒幾步路,就遇上了收到通風報信後急著趕過來的任老爺。
「義父,看來那件事情還是要提前了,我這幾日就讓人把宅子給收拾好,過幾天我就帶著我娘子搬出去。」
不等任老爺開口,任守一搶先把話給說了。
他自然知道義父想說些什麼,只不過有些事情早該做了,他畢竟是義子,實在不好繼續住在這府裡,就算義父義母不說什麼、其他兩兄弟不說什麼,但畢竟都各自成家了,往後兒孫會更多,為了免掉未來的爭執,還是分家會比較妥當。
況且,唯有這樣,他和娘子才可以安生的過過兩人的小日子。
任老爺看他一臉堅持,又看著從後頭趕了出來的妻女一臉心虛樣,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就這麼辦吧!你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任夫人一聽,忍不住驚呼,「老爺?!你怎麼能……」
任老爺瞪了兩人一眼,「行了!還不閉嘴!這是他們小倆口的事情!」
不管任老爺和任夫人兩個人接著爭執了什麼,任守一牽著沈蔓娘的手越走越遠,直至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們牽著彼此的手緊緊相握,一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並相視而笑,期待著他們即將迎接新的生活、新的家。
時光飛逝而過,轉眼之間,那一場轟動城裡的軒然大波已經風平浪靜。沈老爺由沉懿德扶靈回鄉,沈柔娘則是十分消沉,據說是被退了婚,只好趁著扶靈一起回鄉。
任守一夫妻倆正式搬出了任府,住到了半山腰的小莊園,一時之間,似乎所有的愛恨都隨著碼頭的那一把火沉入江底。
沈蔓娘穿著一身的素淡衣裳,呆楞楞的坐在亭子裡,直到天上落下了片片細雪,她才有些恍神的看著那個正拿著披風打算將她包裹在懷中的男人。
「怎麼了?怎麼連一件袍子都沒穿,就這樣坐在這裡?」任守一瞪了週遭服侍的丫鬟一眼,輕聲問著。
這些下人都該好好責罰了,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可是懷著他的孩子,若有半點差錯,就是她們有幾條小命都不夠賠。
沈蔓娘往他的懷裡又靠近了一點,她低啞的嗓子緩緩說著,「沒事……我只是在想爹……還有娘……」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緣故,這些日子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許多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突然有了傾訴的慾望。
任守一知道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沒有插話,而是讓她繼續說下去。
「那年,大娘把毒下在我和娘的點心裡,我不愛吃甜,那時候又恰巧染了風寒,嗓子不舒服,所以只吃了幾口,我娘是南方人,對於那樣有懷鄉味道的點心自是多吃了幾口,誰知道不過幾個時辰,她便腹痛如絞,整個人不斷的抽搐,我去求大娘請大夫,她卻說不過是貪嘴吃壞了肚子,忍忍便罷!我就那樣硬生生的看著我娘疼了大半夜,最後腹痛而死。
「我那時雖也腹痛,但是因為吃得不多,只痛了兩個時辰不到,隨後我奶娘拚著被大娘趕出去的風險,灌了我好幾碗的綠豆甘草水,我到最後才把那些東西給吐出來,但也已經傷了嗓子。」
她頓了頓,對於那些以為痛苦的回憶,現在想來,似乎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然後我爹回來了,他明明知道那毒手是誰下的,卻只罰了大娘幾個月的禁閉,讓她抄了幾卷佛經,就當作這事情過了,像是忘了我娘曾是他最疼寵的一名小妾,像是忘了那些你儂我儂的日子,忘了他將我娘從南方帶回來的時候,許下的是一個正妻的名分,最後卻讓她由妻變妾、死了還得不到一個公道。
「那時候我極度傷心又不敢置信爹的絕情,後來我抱著我娘的婢位,一個人住到了庵堂邊的小院子,那時候我想,這世上男人果真多薄倖,還不如以後早早剪了頭髮,從此伴青燈古佛過日子,只是沒想到才幾年過去,現在的日子卻好得讓我有些不安。」
結果,就這樣幾年過去了,接著又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她才發現原來當時間不斷流逝,不管多深的愛恨都會漸漸在這時間的洪流被遺忘,連現在的幸福都顯得有些讓人心慌。
任守一聽了這段沈家往事,忍不住歎了口氣,「岳父那時候應該是看在你兩個異母兄姊的分上才會如此做的,只是安撫了一個,畢竟就會有另外一個受傷,至於不安,我們都已經搬出來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了,你還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離他們搬出府也有大半年了,期間寶珠已經出嫁,現在偶爾回任府,義母雖然還是沒什麼好臉色,卻也不再提平妻的事情了,她還能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沈蔓娘靜靜地看著已經迭了一層白的庭院,許久之後,才幽幽的問:「所以呢?以後我可會見到你安撫了這個,卻又不平了哪個?」
第9章(2)
任守一一聽這話,怎麼想都不太對,這是要責怪他呢?還是試探他呢?
「娘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他小心慣了,可不能在這裡栽了個觔斗。
他可聽說了,許多婦人都愛用這些以退為進的招數,逼問到他們的相公無言以對啊!
「沒什麼意思!」意會到自己問了些什麼的沈蔓娘有些困窘,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這些話來了。
難道是因為懷了孕的關係,自己突然變得傻氣了?嗯!絕對是如此!她替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她絕對不是不安或者是吃醋,不是因為任府裡的兩個少爺都納了小妾姨娘,所以她自己也忍不住開始吃起那些還未出現的小妾姨娘的醋!
任守一見她這副模樣,哪裡還有猜不到的,無賴的笑著,「娘子……你可是怕相公我以後給你帶了許多『好姊妹』回來?」
沈蔓娘抿了抿嘴,淡定的將頭轉往另外一邊,「我可沒這樣說過,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可沒這麼簡單就願意放過她,他笑嘻嘻的又跳到她面前,一臉認真的發誓,「娘子大可放心!我這人對外頭那些花啊草的都沒有興趣,更沒有興趣增添一些不是你生的孩兒,或是多添幾個娘子的姊妹,要知道那一張張可都是要吃、要首飾、要衣裳的花錢嘴,我就是再傻,也不會把那種只會花錢的麻煩精給領回來不是?」
見他又開始打趣,她忍不住輕笑了下,「不!你不傻!」真要傻人,哪能算計得面面俱到,把那些壞人一個都不落的全逮了?!
任守一第一次聽見她說出這樣稱讚他的話,忍不住又自我膨脹了,得意的笑著,「那是自然,你夫婿我玉樹臨風,又有寬廣的胸襟,加上有力的雙臂,現在還多了一個一點也不傻的腦子,嘿嘿!娘子,下次我唱戲的時候再把這句給加上去如何?」
他那搞笑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失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我可不是老王,我是老爺!嘿嘿!」
「好了!別鬧了,等等其他人都該來了。」她嬌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