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蘇圓忍不住煩躁的扯了扯了衣衫,懊惱道:「不想了、不想了,又不是被害妄想症。走一步算一步吧,說不定哪日一拐彎就又回家去了呢。」
她在這裡自我安慰,不知道院外正有人把她的懊惱忐忑都看在眼裡。
「蘇姑娘!」安靜的夜色裡,渾厚低沉的男聲格外清晰,嚇得蘇圓差點跳起來。
「牟大哥!」蘇圓眼力一向很好,藉著還算明亮的月光辨識出門外的男子,下一瞬卻是慌張起來。「你怎麼來了?」
不知為何,眼見她如此模樣,牟奕心裡卻是輕鬆了幾分,輕笑道:「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
蘇圓紅了臉,想了想就推開門走了出去,低聲說道:「牟大哥許是聽說……嗯,聽說我們的親事了吧?」
「是,母親方才同我說過了。」牟奕沒想到蘇圓會這般坦然說起親事,有些驚奇,但心裡卻是沒有半點厭煩。
他從袖口裡掏出一個信封,隨手遞給蘇圓,又道:「這是替你辦理的戶籍和路引,你收好了。」
「啊,」這轉折實在出奇,蘇圓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伸手接了信封,半晌才想起道謝,「謝謝牟大哥,讓你費心了。」
「不客氣。」牟奕擺手攔了她行禮,再想說什麼又不知怎麼說,於是尷尬的梗住了。
蘇圓也是手足無措,捏得信封都有些皺了。
後來,到底還是她心裡有愧,硬著頭皮抬起頭說道:「牟大哥,我承認答應嫁進牟家並不是一無所圖,今日婆婆被人冤枉打傷,我很惱怒,就想著嫁進牟家,起碼以後可以護著婆婆安度晚年。但是牟大哥,有句話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嫁進牟家定然會謹守本分,孝順老夫人、照料坤哥兒……嗯,也會對你好。」
說實話其實就是開頭難,一旦鼓起勇氣說出來就順利許多。蘇圓一口氣說完,臉色忍不住也紅了,但卻忍著羞意直直望向牟奕,「牟大哥,若是你不喜歡我,不相信我,你也可以拒絕,我……我不會記恨你的。」
「你不怕那些流言嗎,不怕像她們一樣丟了性命嗎?」牟奕半垂著眼眸,聲音隱隱也帶了一絲清冷,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前兩任妻子。
蘇圓聽得心頭一顫,憐意大起,趕緊擺手道:「牟大哥,先前那些事都是巧合,並不是你的錯。那些惡人這般宣揚就是想讓你自責,若是你真這樣就中了他們的奸計了。你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所以你要娶妻生子,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把那些壞人活活氣死才好。」
「真的嗎?」牟奕不知何時抬起了頭,雙眸映著月光顯得分外明亮,「那好,以後我們一起過日子,氣死那些惡人。」
「啊?」蘇圓愣愣看著自己不知何時被握住的雙手,臉色更紅,羞得低頭胡亂應著,「好,啊,我就隨便說說,那個、那個……」
牟奕的嘴角越彎越高,輕輕鬆開了那雙綿軟的小手,手心瞬間的空蕩,居然讓他心裡生起了一絲不捨之意。
但夜色已深,即便兩人將要成親,他也不好拉著姑娘私下說話,只能勸道:「明日家里許是會有些吵鬧,你早些睡下吧。」
說罷,他就轉身上了馬背,再度回頭深深忘了一眼日後的枕邊人,末了打馬跑遠了。
直到馬蹄聲消失得乾乾淨淨,蘇圓才完全醒過神來,她伸手拍著燙得幾乎可以煎雞蛋的臉頰,低聲怨怪自己,「唉,你這沒出息的,跟人家牽牽手就臉紅,以後可怎麼辦?」
不過想想方才牟奕留下的話,她又皺了眉頭,難道明日媒人就會上門?是不是太快了?
不管蘇圓如何猜測,如何在炕上烙了一宿「煎餅」,第二日不到晌午,答案就揭曉了。
前日鬧事的張管事帶著家丁們又上了門,這一次卻一反先前的兇惡霸道,變得謙卑至極,幾乎是一進了院門就跪地磕頭,高聲大罵自己有眼無珠。
原本聞訊趕來幫忙的村人,見此差點驚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有些平日常燒香拜神佛的迷信婦人就小聲嘀咕起來,「吳嬸子可是供奉著慈悲娘娘,聽說前日娘娘的雕像也被砸了,你們說這些人是不是遭到報應了,這才跑來求饒啊?」
「管他們是因為什麼,這個樣子太解恨了。他們以為老百姓就好欺負啊?活該!看他們以後還怎麼有臉在街面上走動。」
張管事領著一眾家丁們羞惱的恨不得把腦袋插進地縫裡,但家裡主子下了嚴令,今日不能讓吳家滿意,他們就不用回去了。不說手裡沒有契紙,他們就成了逃奴,人人都能抓去買賣,就是先前仗著主家勢力做過諸多惡事,苦主們若是知道他們被趕出門了,也能立刻來把他們打得半死啊。
所以這吳家是一定要跪,一定要求的。
這般想著,張管事也顧不得身上的綢緞衣衫,往前跪爬了幾步又大聲求饒,「吳老夫人恕罪,前日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被豬油蒙了心,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
他身後的家丁們也是有樣學樣,紛紛高聲附和,「求老夫人開恩,求老夫人恕罪啊!」
他們這般叫嚷了許久,吳家的屋門終於打開了,一身藍布衣裙的蘇圓黑著臉走了出來,淡淡掃了張管事等人一眼,也不說話,轉身去院角拖了一隻破筐,嘩啦啦把裡面的碎陶片和瓷片倒了出來,鋪了差不多兩張桌面大小的面積。
眾人不明就裡,苦著臉望著她,都盼著她說一句就解脫了。
可惜,他們那日傷了年邁的吳婆婆,蘇圓恨不得煮了他們的肉吃,怎麼可能輕易開口說原諒。
「你們既然上門來求饒,是不是該有些誠意?跪在泥地上算什麼,來,上前跪瓷片上,說起來這也是你們親手砸碎的,當初你們可沒想到還有今日吧?」
蘇圓語氣平淡,好似正同鄰人說著天氣晴朗一般,但手下卻是拎起鎬頭把幾個大塊陶片又砸碎了幾分,自然那些稜角也更尖銳了。
張管事等人嚇得倒抽一口冷氣,一旁的村人恨不得鼓掌叫好,這一招太解恨了。
當然也有那心軟的小媳婦忍不住小聲說道:「這若是跪上去不得流血啊,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是話才說完,她就被自家婆婆瞪得縮了脖子,「你怎麼沒想想,你吳嬸子那日頭都被撞破了,血流一碗還不夠,這會兒還躺在炕上呢。你吳嬸子給咱家柱子看過幾次病了?這些人呢,給咱家一粒糧食了?」
小媳婦兒被訓斥得臉紅,為表示自己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趕緊高聲催促張管事等人,「你們都趕緊跪啊,不是來認錯求饒的嗎?」
看熱鬧的從來都不怕事情鬧大,一旁的村人聽得有人帶頭,也是紛紛叫嚷起來。
「跪啊,趕緊跪!」
「讓你們也知道流血是什麼滋味,下次就不敢再欺負人了。」
張管事等人恨得臉色鐵青,猶豫了好半晌,在做逃奴和受傷之間到底還是選擇了後者。
七、八個人很快就並排跪在碎瓷片上,血色幾乎是立即染透了他們的膝蓋,殺豬一樣的慘叫響徹了吳家小院上空。
蘇圓挨個仔細看過,這才覺得心裡的惡氣勉強出了一半。她冷笑著揮揮手開始攆人,「你們都起來,給我滾,讓你們主家親自來賠罪,別以為他扔了你們出來就萬事大吉了,沒他授意和撐腰,你們怎麼會這般娼狂?」
「啊?」剛互相攙扶著站起來的張管事等人,聽得這話氣得差點又跪了下去。
他們流血又吃苦,折騰了半天居然還是要自家主子來賠罪,那方才遭罪豈不是白搭了?
早知道,還跪什麼瓷片啊!
第七章 小綿羊發威拔虎牙(2)
蘇圓猜到他們心裡所想,也不在意,反倒頗有興致的問道:「怎麼,你們不服氣?那一會兒你們主子來了,我就說只要他把你們送去海邊鹽場做苦役,我婆婆就能原諒他,如何?」
鹽場?!
張管事等人齊齊打了個冷戰,腰背瞬間塌了下來,「不敢、不敢,姑娘說笑了,小的們都是罪有應得,這就回去稟告主家。」
「滾!你們主子不想來也成,你告訴他,若是他不來給婆婆賠罪,我就耗費一輩子功夫與張家為敵,任你有萬貫家財,我也發誓讓張家老少都去街邊乞討!」蘇圓重重把鎬頭砸到地上,神色難得狠戾又決絕,「你最好把我的話一字不差帶到!」
張管事哪裡敢不應啊,點頭哈腰行了禮就趕緊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村人們也被蘇圓放狠話的模樣驚到了,畢竟平日看著樂呵呵的小綿羊,突然變成了大灰狼,任誰都有些不適應啊。
院子裡詭異的安靜了許久,還是隔壁的劉大娘當先開口了,「蘇姑娘是個孝順的,這些人當日害得老妹子撞傷了頭,怎麼整治他們都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