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官泓怔怔的望著她,一時間無法移開目光。
而在他的背後,下人們都豎起耳朵偷聽,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對泓少爺的態度非常不敬,更奇怪的是泓少爺居然有耐心和她說那麼多話,他們可都是很清楚泓少爺的脾性,要是真惹得他生氣,他可是會冷冷的趕人的。
古嬤嬤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衝了過去將趙晴希拖走,怎麼能讓一個丫鬟對少爺這麼不敬。
「泓少爺,我會好好教這丫頭的!」古嬤嬤轉而對趙晴希斥道:「你這丫頭跟我來,真是太沒規矩了,看來我要先教你規矩「嚴大人,你就等著看吧,我是不會放棄的!」趙晴希一邊被拖著走,一邊大聲喊道。
她總是那麼有毅力,不懂得何謂挫敗嗎?
嚴官泓仍是怔望著趙晴希,看著她被拖走的身影,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讓他心底隱隱掀起一絲波浪。
「泓少爺?」在發呆嗎?小九在他面前喚著,盯著一個姑娘盯到神遊太虛,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嚴官泓一回過神,這才發現他有些反常,隨即恢復一貫冷漠的神色。「準備去見老夫人吧。」
嚴官視換好常服,來到袓母的院落。
嚴老夫人年約七十,早白了發,有著一張嚴肅的面容,看起來精明能幹,只是這幾年來她的身子不大好,臉色也樵悴了點。
今天聽到孫兒回來,她難得精神大振,忙要嬤嬤扶她下床,幫她梳發換衣。
「泓兒,你終於回來了,袓母每天都盼著你回來呢,讓袓母好好看看你。」她心疼的摸了摸孫子的臉,「還真瘦了不少,在外頭都沒好好吃。唉,明明待在大理寺就好,為什麼要到外面辦案呢?」
嚴老夫人膝下有兩個嫡子,大房長子個性沉穩又孝順,二房次子好大喜功,是個惡霸,總愛在外面惹是生非,她自然較偏寵長子,次子在幾年前屢屢闖禍後早早分家了,可說是嚴家的家醜。
嚴官泓是由大房長子所出的嫡子,承襲了長子沉穩內斂的性格,又是嫡孫,嚴老夫人自然疼愛他,看到他總會想起她英年早逝的長子。
「袓母,我在外面很好,您不必擔心。」嚴官泓握住袓母的手道。
「官泓,你在外面辦案總是危險,袓母當然會擔心。」
這時,有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踏進廳裡,她是嚴官泓的父親嚴寬在元配過世多年後再娶的續絃徐氏,相貌普通,但端莊賢淑,說話也輕聲細語,是個溫柔和藹的人。
「小娘。」嚴官泓見到她,敬重的朝她點頭問好。
徐氏也朝他微笑頷首。
「慧娘,把我放在櫃子裡的冊子拿來。」嚴老夫人明明身邊有嫂嬤服侍,卻喜歡使喚媳婦,語氣也不大好。
徐氏是個農家女,和嚴寬相差十幾歲,身份又是雲泥之別,嚴老夫人對她一直很不滿意,後來是因為算命師說她有旺子旺夫的命格,才勉強讓她進門。
豈知兩人成親沒幾年,嚴寬便過勞猝死,嚴老夫人當然對徐氏有諸多責難,認為她根本沒有旺子旺夫的命,幸好徐氏生了個兒子,今年十二歲,叫禎兒,是個可愛的孩子,她在嚴家才能佔有一席之地。
徐氏的表情沒一絲不喜,溫順的從櫃子裡取出一本冊子,交到婆婆手上。
嚴老夫人翻開冊子,朝孫子道:「泓兒,這冊子你拿去看看,看你喜歡哪戶人家的閨女,袓母為你作主。」
嚴官泓一看到這冊子上畫的美人圖,馬上闔了起來,「袓母,我不急。」
嚴老夫人急躁的道:「怎麼不急?你就快三十了,袓母盼著抱曾孫……」
嚴官泓打斷袓母的話,反問道:「袓母相信那個組咒,認為我會在三個月後死去嗎?」
嚴老夫人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面露疲態的道:「袓母本來也是不信的,可是你大哥和三房、四房的兒子都要是你再出事的話怎麼辦?總得為你留個後啊。一切都是袓母的錯,當年要不是我……」
當年她年輕衝動,容不下丈夫疼寵那個從青樓帶回來的賤蹄子,嫉妒得只想鬥倒那女人,捉到她一個把柄,便以正妻之姿杖打她,也加油添醋的讓丈夫誤會她,哪裡知道那女人的性格那麼剛烈,就這麼一頭撞牆死了。
當年那女人的詛咒、那陰森悚然的笑聲,彷彿還在她耳邊咆哮——我詛咒你!詛咒你嚴家下一代、下下代,每一代的子孫,每個男丁在滿三十歲前都會死於非命,哈哈哈!
「不,不要……」耳邊傳入的聲音讓嚴老夫人頭痛欲裂,她痛苦的抱住頭。
「袓母,您怎麼了?」嚴官泓扣住袓母的肩膀問道。
徐氏也擔心的靠了過來。
嚴官泓看出袓母又墜入過往的回憶裡,嚴正的道:「袓母,這絕對不是詛咒,那是有人在背後作祟!我一定會揪出幕後兇手,祭我大哥和兩名堂兄在天之靈!袓母,您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嚴老夫人終於回過神來,頭疼的情況也舒緩一些。
嚴官泓花了一點時間安撫老人家,總算讓祖母接受他在破案前不會成親的事實,直到祖母睡著了,他才離開。
「官泓!」徐氏跟在他後頭出來,喊住他,快步跟上來道:「還是你有辦法,你袓母每次想起那件事就犯頭疼,她總是為此事內疚著,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三個孫子。」
嚴官泓的表情變得更為冷肅,握緊拳頭道:「小娘,這世上沒有詛咒殺人這種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我相信大哥不是因為這個詛咒墜樓的,他是被害死的。」
他和大他三歲的大哥嚴官鵬感情很好,這三年來,每每想到在他出公差不在家時,大哥竟墜樓而亡,他就感到痛心,而大哥的死,也是他一直堅持追查此案的動力。
徐氏知道他們兩兄弟感情很好,不禁歎息道:「為什麼嚴家會發生這種不幸……」
原本那小妾口中惡毒的詛咒,沒人放在心上,然而就在三年前的某個晚上,嚴官髒從三樓的樓台上摔下來,死了,接下來不到三個月,嚴家庶出三房的長子,也就是嚴官泓的三堂兄,喝醉酒落湖而死,然後在一年半前,庶出四房的四堂兄也墜馬而死,都湊巧在他們即將滿三十的前夕,還真是邪門。
而二十年前的詛咒之說在嚴家是個禁忌,知道的下人們都不敢掛在嘴上,外界更不知情,但大戶人家人多嘴雜,哪能瞞得天衣無縫,仍會傳入一些大戶人家耳裡,因此,嚴老夫人雖然很積極想為嚴官泓尋覓好婚事,但聽到風聲的人家誰敢讓女兒嫁進來,所以冊子上的名單並不是嚴老太太最滿意的,只望能讓孫子傳承香火就好。
「小娘,我的生辰就快到了,袓母恐怕又會鬧頭疼,還會對你亂發脾氣,麻煩你多擔待、多辛苦些了。」在情緒和緩些後,嚴官泓鬆開了拳頭,朝徐氏敬重的道了。
徐氏搖搖頭,微微一笑,「怎麼會辛苦,知道老人家的脾性,盡量迎合她就是了。」
嚴官泓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徐氏,可以忍受袓母的脾氣,在袓母身旁服侍左右,袓母雖然疼他,但他知道袓母嚴苛又專制,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人。
而對於徐氏,與其說他把她當成娘親,不如說當成長姊,他敬重她信賴她,只要家裡有什麼事,他都會找她商討。
徐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好奇的問:「對了,剛剛在你袓母面前我不方便問,聽說你帶了一個姑娘回來?」
嚴官泓沒想到這事這麼快就傳入小娘耳裡了,他輕描淡寫的道:「那是我在辦案子時救出來的姑娘,我看她無依無靠很可憐,才帶她回府當婢女。」
「真的不是喜歡的姑娘?以前也沒見你帶哪個可憐的姑娘回來。」徐氏打趣道。
他微蹙著眉,「當然不是,她只是個普通的姑娘而已,小娘別誤會了。」
徐氏笑了笑,沒再追問,接著說起他不在時家裡發生的事,不免提到他二叔,明明已經分家多年了,仍常會回來向嚴老夫人討錢,著實讓人頭疼,也提到他三房、四房的庶叔、嬸母,在他兩名堂兄死後一直沉寂的過日子,院落的大門總是深鎖著,常聽到裡頭傳來敲打木魚的聲音。
現在,嚴家年輕一輩的就只剩下嚴官泓和五房的小堂弟了,小堂弟的爹娘早逝,卻十分上進,目前在大理寺當官,雖然官階不高,但日後大有可為。
嚴官泓和徐氏一邊聊一邊走來院子,聽到孩子們的笑聲。
那裡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在玩土,一旁有位年輕婦人坐著看他們玩,還有幾個丫鬟嬤嬤看顧著孩子。
年輕婦人是嚴官泓的大嫂方氏,兩個孩子是方氏的兒子喬兒,以及徐氏的兒子禎兒。
徐氏歎道:「你大嫂自從你大哥去了之後,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幸好她還有喬兒,要不日子怎麼過得下去?」